他生怕被宋乐珩发现,稍微侧身挡住,假作掩饰道:“咳,卢氏养出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等老子进了洛城,非得跟好好卢氏算帐!”
宋乐珩也是阴沉着脸,道:“卢一清的罪行,搜罗记录下来,抄一份给卢氏送过去。”
“是。”
“前几日你不是说,城中现在缺乏药草?”
“对。”张卓曦道:“现在是什么都不缺,就缺药。”
“合计合计,看差多少,把这次城中的房屋损失需补贴的银两,百姓丧葬安抚所需的银两,还有急缺的药草,全部列成清单,盖上我的印信,派个传令兵,加急送去洛城卢氏家主的手上。跟他说,钱和药,十日之内给我送到颍州来。超过十日,让卢氏后果自负。”
“是!”
事情都吩咐完,宋乐珩摆了摆手,张卓曦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帐子去。
旋即,她又撑着一根拐杖起了身,默默绕过屏风,走到燕丞的身后。燕丞还在紧张地处理那书上的墨迹,左右是擦不干净,他正想心一横,干脆把那一页撕掉,宋乐珩就看到了他手里被染黑的书,正是温季礼留下关于封赏众人的建议。
她抢在燕丞撕书前一把夺过,翻来覆去地看,看得眼眶都有些发红。燕丞一瞧她这般情急模样,也不知怎地,明明晓得她心里还有那么一个人,却还是不甘,还是酸涩。
宋乐珩恼道:“你没事动这些书干什么!要写要画不能去拿点空白的纸页!”
“我没动,我就看看!”她声气一大,燕丞也来火,声音也大:“你成天抱着这些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我翻上几页都不行?”
“你这是翻?你怎么翻的把墨汁翻上去了!我要是没瞧见,你是不是还打算每本给我撕掉三五页的?”
“宋乐珩,你!”燕丞气急,是当真想把这些书索性全给撕了:“我就搞不明白了,那人的立场现在摇摆不定的,他留的书是有什么值得稀罕?!我要真撕,你拦得住吗!我就是看不得你整天抱着他留的书看!”
“看不得你把眼睛闭上!滚旁边帐子去。”
“你……”燕丞欲言又止,脸都快气变色了。他深吸一口气,按耐住口不择言的冲动,扯着嗓子喊道:“金旺,滚进来!把老子推走!”
一喊完,那胸口就震得生疼。宋乐珩见他拧眉按住伤处,正想着话是不是说重了,金旺就脚下生风地跑了进来。他一看两人在吵架,燕丞还白着脸让他赶紧把自己推去隔壁帐子,金旺也不敢耽搁,三两下挪着燕丞上了轮椅,推着人就走。
一边往帐外推,他一边就劝道:“将军,有事好好说嘛,别动气呀,万一绷裂心上的伤怎么办。”
“老子都快要气死了,死了算了!”
宋乐珩:“……”
宋乐珩暗暗叹气,也真怕燕丞那伤势有变,刚要追过去说些软话,那脚下方迈开两步,耳畔突兀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
【重要角色宋流景即将死亡。粉丝阵营‘流精岁月’即将解散】
第195章 至夜之时
中军帐外,燕丞坐在轮椅上,猫在暗处,又气又恼还着急地瞅着军帐里头的动静。金旺蹲在他旁边,也在瞅着灯火通明的中军帐。
金旺奇道:“怪了,刚不是看主公都要追出来了吗?怎么又不出来了?该不会是伤着腿了……”
尾音还没落,燕丞一巴掌就拍在金旺的后脑勺:“说什么屁话!那拐杖是我削的,好用着呢,怎么可能让她伤着……”
他的尾音也没落,就看蒋律和冯忠玉领着兰笙,急急忙忙进了中军帐去。两人心下一惊,都怕宋乐珩真出了什么事,燕丞急得拍了好几下金旺的脑袋,喊道:“你蹲着干什么呢!赶紧的啊!快推我回去!”
金旺道:“将军,你刚不是还说,两天不见主公吗?”
“你找死是不是?”
金旺贫完这句,也没敢再啰嗦,风风火火又把燕丞推回了中军帐。
进帐的时候,蒋律、冯忠玉、兰笙都站在桌案前,宋乐珩刚煮了新的药茶,正倒了一盏出来。
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几乎白得有些铁青。许是刚给众人嘱咐完什么事,她疲乏地摆摆手,让几人都退了。末了,她一面扇凉碗里的药茶,一面跟没事人似的,对燕丞道:“离那么远做什么,金旺,把你家将军推过来些。”
燕丞使气道:“不行。你见着我碍眼呢,我就来看看,看完我就去隔壁帐子。后面两三日,咱俩别见,都冷静冷静。”
宋乐珩被他一噎,一时间也是啼笑皆非。
燕丞其实很少会说这样酸里酸气的话,两人平日里吵开了,他便是直来直往,和宋乐珩互争到吹胡子瞪眼,全然不惧宋乐珩这主公的身份。眼下这腔调,倒
是真有几分让宋乐珩不适应。
宋乐珩道:“你怎么还整上阴阳怪气的话了,以往也不是这样的。先过来,把这药茶喝了。”
“以往?我们现在……”他卡了一下,卡得越想越气,挑高了眉头说:“我们现在还能和以往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
“还怎么就不一样了!哪儿都不一样了!以往你没戴我编的草戒指,没和我许承诺……”
“我许什么承诺了?”
“你……”燕丞感觉自己都快背过气去,指着宋乐珩道:“你许了承诺都还不认?宋乐珩,你怎么能这么像上了青楼不给钱的流氓呢?”
宋乐珩:“……”
金旺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宋乐珩也没心思接着吵,把那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搁,磕碰出一声闷响,继而冷脸盯住两人,寒声道:“金旺,把人推过来,喝药。”
金旺被渗得一个激灵,当即选择听宋乐珩的,把燕丞推到了案前去。燕丞心里憋堵着一口气,烦躁地端起药碗喝个干净,完了也不等宋乐珩再开口,转头就说:“推走,赶紧把老子推走,再不推走,心病都要犯了!”
宋乐珩把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也没再留人,只埋下头去处理公务。
两刻过后,军中突然锣声喧天。数名传令兵穿梭在各营帐间,声声不止地高喊:“主公有令!整兵拔营!”
将士们都迅速从睡梦中醒来,整理衣物行装,一派乱中有序之景。
中军帐里,宋乐珩一直没睡,此刻正在穿戴轻甲。金旺慌里慌张地赶来时,张卓曦、蒋律、冯忠玉都一脸严肃地站在帐中。
金旺不明就里地扫视过几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拔营,只上前对宋乐珩行了礼,道:“主公,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军准备回转江州。”蒋律替宋乐珩答了话。
金旺又是一惊,急道:“但……将军还没醒。将军刚刚喝了主公给的药茶,没多久就犯困,一睡下去人事不省的,营里敲锣他都听不到。平常也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宋乐珩整理好了轻甲,这才转过身来面朝几人,把桌案上早已备好的药包递向金旺:“这是让人昏睡的药物,我叫兰笙给的。大军开拔后,你领一小队精兵,接替张卓曦,入驻颍州。就让燕丞留在颍州养伤。”
金旺即刻去接过药包,不可置信道:“主公……是要我给将军喂这种药?好让将军昏睡?可、可将军要是醒了,只怕谁也留不住他的。江州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吗?”
宋乐珩没说话。
张卓曦上前拍拍金旺的肩膀:“主公也是为了将军着想,你知道的,他现在不能上战场。老金啊,这次你要机灵点,这药你每天灌一回,见人要醒了,你就加重点份量。兰笙都说了,这药不伤身的。”
“可是……”
“你别可是了。等江州那边确定没什么大事,我就给你来信。将军的伤养好了,你们再回来。”
张卓曦说完,金旺又看看宋乐珩那副铁了心的模样,知晓没有转圜的余地。再者,要是燕丞知道宋乐珩上了战场,要他不动武,会比杀了他还难受。宋乐珩出此计策,只怕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想至此,金旺点了点头,握紧了药包。
宋乐珩又示意那架子上挂着的黄金锁子甲,对他道:“这副甲给燕丞收好,关键时候能保命。”
“是。”
说罢,宋乐珩便领着众人出了军帐。
浓夜之下,大军已然整装待发,火把长龙映得半边天际都透了一层薄薄的红光。宋乐珩侧眸看了看旁边安静的帐子,又低下头睨着手上的草戒指。那三朵小花已经谢了,焉耸耸地耷拉着,看上去有点委屈,像今晚的燕丞。
她也不想同他吵架,也想与他说两句体己话的,可情况不允许。宋流景眼下被关在天牢,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面临死亡威胁,最大的可能,就是有其他势力进犯江州,江州危在旦夕,宋乐珩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去。
她阖了阖眼,定住心神,走去了马前。她此刻没有撑拐杖,走起路来腿上的伤是钻心的疼,因而步调也是一瘸一拐的,连上马都需要冯忠玉去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