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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她能有什么错_轻舟行千江【完结】(334)

  从头到尾,他该恨的,只有他自己。

  温季礼动了动嘴唇,有满腹的话想与她说,可又哑然无声。宋乐珩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看这光阴竟白了故人发,看那发间已经没有她送的白玉簪了。

  她五脏一阵灼沸,刚想启齿打破这僵局,温季礼却抢了先,不温不火地开口道:“宋阀主,好久不见。”

  这称谓一出,宋乐珩就明白……

  自此以后,宋阀不会再有军师了。

  这世间,也不会再有温季礼了。在她面前这个人,是萧氏的家主,萧若卿。

  她垂下眼睑,指甲深扣在掌心里,忍住了如涟漪般泛开的巨大酸涩。那喉咙里也发紧得厉害,是以她答话都是慢吞吞的:“萧家主别来无恙。我让人给家主带的话,不知家主有无异议?”

  温季礼默然半刻,言简意赅地道了两个字:“三日。”

  宋乐珩知他在说什么,从前如此,现下亦是如此。她定了心神,声线也冷静了许多:“太长了,萧氏是骑兵,离开西州,用不了三日。”

  “宋阀主是担心我于西州设计反扑?”

  温季礼说着,尾音便似卡了一下。他侧过头去,用绢帕捂在嘴上,停歇了好一阵儿。宋乐珩也看不清楚,那绢帕上是不是留了腥红的血迹。等他收起绢帕,缓过一口气,他甫继续说:“宋阀,从前于我有恩,有义。但今时今日,于我已是血海深仇……”

  宋乐珩的手指微微一颤。

  李文彧听不下去,高声冲温季礼斥道:“温季礼,你有没有良心!你对着她说这话?!”

  宋乐珩拦了一遭,没拦得住,两方死寂的对峙里,所有人就听李文彧扯开了大嗓门,卷起袖子骂温季礼。

  “你那胞弟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要我一桩一件数给你听吗?他在江州,屠杀整整十三日!十三日!温季礼,你知道江州是什么惨状吗!江州的百姓死伤过七成,多少孩子没了父母,多少父母痛失幼子你知道吗!那些人都喊过你军师啊!你有脸面对他们吗!”

  温季礼的面色更显惨白,半点人气都没有。就连守在他旁边的萧恪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反驳。

  “还有宋乐珩,你知道她……”

  宋乐珩抓住李文彧的手腕。李文彧话音一滞,知晓不能说宋乐珩死而复生,却还是不解气道:“她脖子上的伤你看得到啊,那是萧仿用我,用她舅舅,用全城的百姓威胁她,逼她自刎,说这是你惯用的手法!”

  温季礼扶在城墙上的手指生生磨出了血。萧恪想阻止李文彧继续说,可他没有立场,只能紧张地搀扶着温季礼。

  “她大难不死是她命大!但你萧氏,还有萧仿,就该血债血偿!他砍了舅舅的手,燕丞、宋流景、邓子睿和何晟都因他而死!那么多的宋阀将士,那么多的江州百姓!要说血海深仇,也该是宋阀和你萧氏清算!你有什么资格提这四个字!”

  温季礼只觉得嘴里的血涌动得快要遏制不住,李文彧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穿刺在他的四肢百骸,疼得他难以支撑。他费力地吞咽了好几遭,方无波无澜道:“萧氏出兵部众,已全数覆灭,某只愿两方仇怨,止于今日。若宋阀主尚念故人,便请宽限三日。此后,萧氏与宋阀,两清。”

  最后的二个字,是下了决心,在将夜的风声里,裹着城外黄沙,荡于四野。

  宋乐珩定定地望着温季礼。他的眉眼疏冷了,说的话听上去体面,但字字都是冷漠和决绝。

  原来,这个人当萧氏家主时,没有那万般的情动,一切的怨憎会苦好似都淡了。过往说过的话,落过的泪,拉着她的手央求把他抢回邕州藏起来的样子,都变作了一场妄念,一场……

  镜花水月。

  宋乐珩收住思绪,也挪开了目光,道:“也罢。就此三日。三日后,请萧家主如约撤离,再不可踏入中原。另外,我那小舅娘还请萧家主送回。若我小舅娘有闪失,我与萧家主这约定,便当作废。”

  “好。”

  温季礼应了话,宋乐珩扬手要下令撤军,却又听他接了下一句,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玉簪。”

  宋乐珩呼吸一屏。两人之间那不合时宜的默契让她想装糊涂都装不了,她甚至没听真切温季

  礼说这话时究竟是个什么语气,但就是知晓,他在提醒她——

  断念。

  她抽出发间的玉簪,干脆地脱了手,丢弃在地上,旋即,转身下令道:“众人听令,后撤三十里!”

  军中齐喝响彻云霄。蒋律即刻牵了马跑过来,马蹄将地上的玉簪踩了个粉碎,宋乐珩看也不看,翻身便上了马去。李文彧等人也都跟着上了马,那数匹马穿过军阵,徐徐远去。

  暗沉沉的暮色里,那身影头也不回,远到轮廓都再次陷入了模糊。温季礼周身再无丝毫的暖意,就这么站在那,耳畔交错回响起许多的声音,都是她在喊——

  军师。

  温军师。

  温季礼。

  萧若卿。

  各种口吻,是温和的,是逗趣的,是着急的,是难过的。

  他生为温季礼的这一生实在太短了,可又太深刻了,深刻到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纠缠在这一个人身上,深刻到他历经千百劫都不想再放下温季礼这个名字。

  慢慢的,他再看不清她,看不到她身上的颜色,也看不到地上那支玉簪是不是碎成齑粉了。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挽留,但又知不能挽留,只能克制着,将手缩回来。

  宋乐珩骑在马上,似有所感,勒住马停了一停。可是她没有听到城楼上的人再说话,便也没有回望。

  夕阳落尽,往事消泯,该各自前行了。

  第208章 此生长憾

  温季礼被萧恪背回州牧府的时候,那张脸已然白得像是焚烧过后的死灰。他右手紧紧攥着,只露出来一小截碎掉的玉簪。萧恪急急忙忙把主厢房的门推开之际,险些就要吹灭掉最后一盏七星灯。

  沈凤仙赶紧挡了风,将那灯盏护住。见萧恪将人放在床上坐下,她才走过去查看温季礼的情况。

  温季礼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怔忪片刻,他低头从袖口里拿出了另一只玉簪,将这一对碎过的玉簪合起来,握在手中。

  他不能将这玉簪留给宋乐珩了。他若死,玉簪会断。今日既断了念,他就盼着宋乐珩断个干干净净,往后余生,能再无憾事。

  可……

  这场憾事于他,却是人间九泉都难以放下。

  他死后,萧氏该怎么办。欠宋乐珩的,又该怎么办?洛城里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还有那么多的肮脏事,谁来替她做?

  这命数不能尽。

  但越不想尽,那七星灯的火苗就越是微弱,他还有什么办法?

  温季礼望着那要燃尽的火苗,正欲启齿,忽然,屋外起了喧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行近,被萧恪安排的守兵拦下,随后,便有人开了口。

  “属下耶律平,求见家主!”

  “属下贺兰诚,求见家主!”

  “属下呼延裕,求见家主!”

  一连串的人名报上,萧恪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他握了握腰间的佩刀,知晓温季礼的情况是再瞒不住这些人了。眼下他们找上门来,便是藏了七八分的造反之心。毕竟,温季礼一旦出事,萧氏再无人能主事,河西四郡就会成为众人都想争抢的肥肉。

  想到这,萧恪打定主意,要护完萧氏这最后一程,他跪下来,朝温季礼道:“公子放心,萧恪必会竭力周全萧氏,不会有负公子这些年的教诲。公子安心休养。”

  他重重磕了一个头,继而又起身,走到沈凤仙面前。想说的话尚未脱口,屋外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试探开了。

  “萧恪,我知道你在里面守着家主。家主要是不方便见我们,你代家主传话也行。我们就想知晓,萧氏如今出了如此大的变故,后续家主是有什么打算?三日后,果真要窝囊地退回五原吗?”

  “是啊,三小姐身死,二公子被宋阀凌辱,还在送往中原的路上,依我看,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报仇雪恨呐。不如趁宋阀不备,今夜冲进他们营地,抢杀一通,再退回五原据守!看她宋阀能拿我们怎么样!”

  “家主,你出来说句话吧。您若不言不语,我等会以为您是被萧恪挟持了。中原人不是有句老话吗?挟天子令诸侯,谁知萧恪在打什么主意。”

  “这些狗娘养的!简直是在放屁!”萧恪咬牙骂了一句,话罢,看看面无人色的温季礼,又转向沈凤仙,哑声说:“沈医师,你在萧家呆了这半年,多多少少是知道萧氏情况的。当年萧氏是被公子整合,才据了河西四郡,有了后来盛景。时下公子这状况不好,这些人恐怕就……”

  话未说尽,但沈凤仙已知其意,略是皱了皱眉,问:“那怎么办?要不你去通知宋乐珩一声,让她派几万兵先进西州,把我接走了你们再打。”

  萧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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