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但她想,应该要比现在可怕许多。
“没有。”
他淡声说,脑海里却浮现着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她的情景。倘若他看不住她?又或者不在她身边。谁又能料到会发生什么?
坦白说,在从前他决计不会插手这种事,难道与她待久了,自己也变得善良了?他觉得有些可笑。
但不管怎样,在事情落定之前,他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可是伽芙,在你无所顾忌地做事前,也该想想那些在意你的人。”
她垂下眸,将心比心地想到家人之前是怎样担忧她的,顿时没了分辩的力气。
“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鲁莽行事。”
伽芙习惯性地拧了拧手指,低声说。
晋竹言见到她笼在阴影里的侧脸,有点异样。很奇怪,跟她在一起,总疑心自己说了重话惹她伤心。明明他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
可尽管这样,他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你做得很好,伽芙。至少我所遇见过的人都不会这样想,这很难得。”
“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品质。”
伽芙眼睛温热,第一次有人在这件事上肯定她。
“但站在其他角度,我还是更希望你能自私一点。”
她揉了揉眼角,下意识接话,“什么角度。”
晋竹言带有试探意味地回答:“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伽芙闪着泪花笑,眼眶泛红,无端令人爱怜。
“那我们可以是好朋友吗?”
“当然。”
他也含着笑,心里却想,倘若当初没有选择来找她,她是不是也会遇见其他人?就算不是他,也会有人趋之若鹜地想要靠近她。
以后日子还长,她也难保不会找到自己真正中意的。
幸运如他,抢占先机。可她偏偏被他这样的人缠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幸。
近在咫尺的一方天地中,两人心境截然不同。
共同经历这件事,伽芙发现自己对晋竹言多了种莫名的依赖感,像只从巢穴中滚落的雏鸟,恰好掉在摊开的掌心里,温暖的,坚实的,密不透风。
他们也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简直不可思议。
回到民宿已经有些晚了,大家各自认领东西便回屋休息,雨停了,明天还要早起。
谢邈他们屋里灯还亮着,晋竹言刚从浴室出来,看见他后仰着,双手撑在床边坐,像是早等着似的。
“这次出去,感觉怎么样?”
“如果你指的是帮你挑东西……”晋竹言边擦头发边说。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谢邈眉头微蹙。
“那就很好。”
他在心里又默念一遍,很好。
不知所指。
“但你快要离开这里了对吗?”
晋竹言不做声。
家里那位最近几年愈发老迈了,惶恐自己时日无多,更没耐心等到他尘埃落定。无非是看中她这个姓氏,能得季林两家助力。换做其他人,他不会给他自己挑选的机会,毕竟愿意和晋氏联姻的也不在少数。
要在从前,晋竹言并不在乎和谁结婚,因为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
可是现在,他一旦认定目标,便不会轻易更改。
见他默然,谢邈忽然觉得无趣,翻身上床,双手枕在脑后,闲闲地说:“考察结束后,伽芙和我都会回南临工作,你也该回到你的世界。”
他闭上眼,“若是没可能,不如不开始。”
晋竹言垂头看他,眼珠子凉凉的,黑色曼陀罗的颜色。
啪嗒一声脆响,灯被关掉了,屋子瞬间变暗。
谢邈眯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晋竹言嗓音。
“决定权在她。”
“不管她去哪里,总是要回家的。到那时候,我们未必不能在同一世界。”
这番话在他迟钝的脑中过了两遍。
谢邈彻底清醒了,转头看向晋竹言,却发现他已然翻身睡去。
对面的伽芙仍然辗转反侧。
手机屏幕照在脸上,惨白的光。
她急需找一个人倾诉心事,在好友列表里划了半天。
都这个点,季澜霆估计已经睡了,他在工作日简直自律得可怕。况且伽芙并不想跟他讨论关于感情上的事,他对她的恋情一向保持消极态度。
伽芙想来想去,决定给表姐林子安发信息,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一定还在泡吧。
没过多久,消息便回过来。
[小小芙,听说你离家出走了?怎么样,在外面混得还好吗?]
[不过走了也好,姑父实在太过分,竟然逼着你结婚。我跟你说,婚姻就是坟墓,你可千万别妥协。]
[季澜霆说你给自己找了份工作,怎么这么想不开?趁着还年轻,多玩几年不好吗?刚好我下个月有时间,你把工作辞了,咱们一起去北欧玩一圈怎么样?]
[或者明年,去意大利或者西班牙也行。]
伽芙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连串消息轰炸,打断她道:[表姐,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林子安这才认真起来。
[你说。]
伽芙把这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她。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有了喜欢的人,但你不确定他是否和你有同样的想法。]林子安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伽芙的困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简单,直接问不就好了?]林子安做事一向雷厉风行,野玫瑰一般的人。
[有时候主动并不是坏事,它能帮你快速筛选错误的人。]
[如果他给不了你明确答复,就是故意搞暧昧,给了你这样的错觉,懂了吗?]
[知道啦,我会看着办的。]
[但你也别太上心,难保他不会对你有所企图。]这是林子安在多段恋情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不知道我家里的具体情况,我们是在路上偶然认识的。]伽芙解释。
[叫什么名字?家世如何?我找人帮你查查。]
[还没把握的事情……表姐,我明天还要上山去,先不多说了。]
伽芙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里已经决定找机会问他要个答案。
她是急性子,一旦想好,便迫不及待地想去做。
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像烙饼。
直到半夜,又迷迷糊糊拿起手机往对话框里发了条信息。
[对了,请一定不要告诉我哥。]
第10章 苹果花
两个星期,足以发生很多事情。考察团队里又来了几个新成员,伽芙她们的工作量顿时减轻许多。大家都很随和好说话,晚上的娱乐活动也丰富不少,为此,张院脸上的笑纹日益渐深。
伽芙终于可以空闲下来关注自己的内心,可事情并没有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发展。
晋竹言要回漓江了,按理说他已经不必跟着伽芙他们上山,但他总想着有始有终,于是决定和小队一起待到最后一天。
虽说每天都能见到,可是除工作之外的单独相处时间并不多,伽芙心焦,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说话时机,颠三倒四地过了几个日夜后,达孜山上又出了事——当初大家发现的濒危植物突然被大量盗采。
想到连碰一下都宝贝得不行的东西就这样被恶劣采摘,每个人头顶上都阴云密布。虽说已经向当地警方报案,但排查作案团伙还需要一些时日,弄得大家每次上山都胆战心惊,生怕又传来一次噩耗。
山上那边不能没人照看着,于是张院决定将轮流扎营的计划提前,好不容易喘口气,伽芙这几天又忙起来。
晕头转向地等到太阳落山,民宿还在准备晚餐,伽芙在楼梯上与晋竹言擦身而过,她顿了顿,转过身叫住他:“竹言。”
晋竹言看向她,眉目温和。
伽芙又一阶一阶走上来,无形之间缩小了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她扶着栏杆,喉咙动了动,犹疑地说道:“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一下秋千架吗?”
“乐意之至。”
伽芙心情却有点复杂,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实在难以预料,不知道过了今天,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还能维持现在的模样。
“那我先过去等你。”她将手放下来,正视着他。
“我放完东西就来。”
他没犹豫地道着好,看起来一无所知的样子。
伽芙在暗地里叹息,她终究还是没底气。
晋竹言上了楼,面色不显,动作却明显加快。他拉开抽屉,取出搁置已久的一方湖绿丝绒小盒子,神情凝重,顿时有种奔赴刑场之感,只是要由他来做刽子手。
他走在熟悉的小道上,觉得天空的暗色与水泥路混淆了,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路灯早早地亮了,像戏剧舞台上的聚光灯,冷酷地打在他身上,异常肃然。
那只叫菲多的黑狗仍然蹲在大门口,见了生人便吠叫不停。晋竹言漠然地瞥了一眼,目中无物地迈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