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
桌子没坐人,上面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
老板说:“咁啱…… ”(刚巧……)
见周舟一脸茫然,老板立刻换了普通话,“刚巧有顾客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辛苦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他叫来店员。
店员动作麻利,很快收拾了碗筷,将桌子擦干净。
程聿这个时候停好车回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顺手将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些:“点了吃的吗?”
“还没。”周舟将菜单递给他,“你带我来,推荐推荐?”
程聿嗯了声,接过菜单叫了服务员。
他直接报了几个菜名,除了粥和汤以外,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熟练到都不需要看菜单,一看就是常来。
等店员走了,她才问:“你还会说粤语?”
刚刚他点菜时,也说的粤语。
“不会。”程聿说,“这里的老板和店员都是广东人,他们自己说话都用粤语。老板热情好客,没事常和客人聊天,经常来的耳濡目染应该都会两句。”
周舟有些意外:“那你语言天赋还蛮好。”
听着一点都不生硬。
难得听她夸奖,程聿挑了挑眉,手臂搭在桌上倾身凑过来。
他目光灼灼。
这种眼神,周舟潜意识反应他肯定使坏,身子立刻后仰:“你干嘛。”
“周舟。”程聿叫她。
停顿了三秒,他歪着头,右边的唇角翘起,浑身透着一股邪气,“bb啊。”
开口那一瞬间,鸡皮疙瘩从后背窜起。
一股热气莫名升腾。
不知是店里的暖气太热,还是程聿说粤语时的声音线条柔和了他的凌厉,总之她产生了一种温柔的、黏腻缱绻的错觉。
程聿叫过她名字,取过外号,也调侃的叫过她小祖宗,就是没有叫过宝宝和宝贝。
在床上也没有。
他只会说浑话,不会说这种暧昧的称呼。
程聿眯着眼睛,含着一丝隐约的笑意,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
他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道:“在偷偷回味呢?”
“滚啊。”周舟惊觉自己走神,推开他的脸。
程聿勾着唇笑,直起身没有拆穿她。
他不拆穿,周舟脸上反而火辣辣的。
什么都没能动摇她,现在却被一句bb弄得方寸大乱,程聿的笑容在她眼里都愈发刺眼。
不知该怪粤语的腔调太温柔,还是怪程聿的手段太恶劣。
所幸店员上粥,缓解了这点尴尬。
几口热粥下去,心底的浮躁渐渐被抚平。
“周舟。”程聿又叫她。
“嗯?”
他垂着眸没看她,似是和她随便聊聊,只是不经意间问起:“赌约是各自的,怎么看现在只有我在动,你打算怎么完成你的赌局?”
周舟还没想过。
程聿的赌局赌期是半年,她并不着急。
他问了,她便想了。
想要让程聿心甘情愿做这件事,要遵循人最原始的,最本能的心动。
换而言之,她的赌局是赌他为她上头吗?
程聿似乎能听到她的内心,恰好在这时开口:“你什么都不做,怎么赌我上头?”
他的声音穿过闹糟糟的厅堂,犹如空灵入耳,
“周舟,我这是以身入局。”
第53章 赌你会爱上我
程聿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
周舟回国后,听过他在美国华尔街的创业事迹。能倾尽自己手中所有的流动资金投一个还没任何收益的学生项目,几乎没人敢做。
有一句话说:躬身入局者,挺膺负责,乃有成事之可冀。
局外人可以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但试图当一个好棋手,就不能将自己置之事外,得去做一颗好棋子。
程聿决定再和周舟发生点什么时,已经不再想纯粹的抽身了。
周舟笑了下。
在灯火明亮的厅堂里,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阳谋是强势,你想占据主导地位?”
程聿轻笑:“你也可以告诉我你的阳谋。”
“我只是睡个男人,不至于上升到玩阴谋诡计。”周舟淡淡提醒,“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看你,不是为了那天的事妥协。”
“我知道,但我们现在坐在这。”程聿一字一顿,再次强调道,“你现在坐在我对面,周舟。”
从那个没牵成功的手开始,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程聿绕了这么大一圈,无疑不就是想提醒周舟,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就算周舟口口声声只是睡一个男人,把话说得轻巧简单,但无论如何也没法否认她对程聿与日俱增的兴趣,能让她自动忽略掉两人之间的不快。
她在清醒、有意识的时候,主动做了棋子。
她和程聿一样,也是执子的人,都想当那个好棋手。
碗里上一秒还鲜甜可口的汤和程聿的话一样令人倒胃口,瞬间索然无味。
周舟凝视着碗里飘着的那一层油沫,心中沉了口气。
她放下碗筷。
她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程聿,这就是你所谓的‘折中’?”
跳过了互相妥协的步骤,她和他同样成了棋盘上的棋子,不论谁黑谁白,总之他们都在这里。
周舟按亮手机,指着上面的时间不耐烦道:“程聿,从下午到现在,我们才享受了不到八个小时的舒适时间。你要是希望我们这次又不欢而散,我可以现在离开。”
程聿泰然一笑:“周舟,我只是和你讨论你想怎么完成你的赌局,激动的人是你。”
相比起她的浮躁,程聿全程不为所动。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做点什么,让我有点参与感。何况我以身入局,你能享受的好处更多,没必要我说点什么你就要举一反三,把我往坏的地步想吧?”
周舟扯了扯嘴角,很敷衍。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三言两语就打发掉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程聿哪有这么多好心肠?
哪句话不是在提醒她,哪句话又不是饱含深意呢?
对面的人恍然的噢了声,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
显然不是。
嘴角逐渐扩大的弧度出卖了他,还有他眼底恶作剧般的恶劣:“周舟,你这样敏感,是不是害怕我以身入局你会爱上我?”
周舟有一瞬间耳鸣。
服务员这时候过来上菜,程聿挪动着桌上的碗时那张嘴也在张张合合,她却不大能听得清楚了。
从他说“爱上我”开始。
几秒后,周围的吵闹再次贯入耳中,她听到老板在喧嚣吵闹的厅堂对外面喊:“我哋满晒喇。”
周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看到门外离去的那几个人,隐约猜想应该是说没座位了。
沉静再次被喧闹环抱时,周舟达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们这种人,只能谈爱上一个人的身体,却不能谈爱上一个人。
爱包含多种含义,亲情友情……唯独不能是爱情。
爱情于他们而言是个虚有图表的架子,里面藏满了绵密细小的针,这些伤害都会无差别的攻击每一个满腔真心的人。
她收回目光,沉静的反问他:“你不怕吗?”
程聿和她一样没回答,一来一回的又抛了个问题回去:“你想过结婚吗?”
“没有。”周舟说,“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的婚姻和越达的未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抵是要联姻。”
程聿问她:“晟易是不是好选择?”
周舟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不带情绪的笑了笑:“我和陈奕阳经常说,指不定哪天我和他会发小终成眷属——毕竟周家和陈家是世交,这是几十年知根知底的交情。”
程聿勾了勾唇,并不意外。
随着他停止的话,他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窒息,尴尬。
可以说是一种思考,也可以说是一种斟酌。
周舟想,程聿应该在想怎么接话。
她看着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没动过。
两人点了一煲粥和一煲汤,加上几个小菜确实是有点多了。方才被他几句话搅了胃口,她多少有点食不下咽。
周舟叹了口气,觉得可惜。
确实还挺好吃的。
今天这桌子菜就和程聿一样,好吃但不太让人有心情。
周舟不是不敢承认,这种事她不觉得是承认,而是没必要说。
程聿就是个无底洞——不是他一直在索取,是永远也摸不到他最深层次的想法。
这种人天生会蛊惑人,她确实怕喜欢他。
一直到他们离开,这桌菜都没人再下筷。
汽车停在外面,两人沿着巷子往外走。偶尔有汽车开着大灯经过,程聿都会搂住她的肩,将她往墙边带一带,站着等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