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屏蔽了周遭的一切,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人,独来独往。
外婆家门前不再像以往那么热闹,平时对林软星指指点点的人也少了。
似乎大家都默认和林家保持距离,尤其是林家那孙女,不是什么好人,估计裴响就是被她带坏的,对林软星更是敬而远之。
这种变化带来的宁静,让林软星有些暗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裴响被村里人排挤的样子,心中的快乐比平时还多几倍。
看着他耳朵上被指甲掐出的血痂,一种报复的快感在心中散开。
林软星确实开心极了。
看吧,你也有今天。
跟我也没什么差别嘛。
平时还有人跟裴响打打招呼,现在打招呼的只剩下外婆。
外婆也敏感地从旁人的态度中,察觉到暗藏在空气中的冷落与寂寥,好几次抓着裴响的手,将个皱巴巴的布包塞给他,满脸心疼地说:“可怜见的孩子……响响,你就收下吧。”
那是外婆积攒好几年的私房钱,鼓鼓囊囊的,有近两千块。
为了帮裴响偿还毒狗的债,她将囊中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了,不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看外婆那么费劲地想帮忙,林软星冷嗤一声:“嫌自己钱多可以给我啊。”
只是她小声嘀咕的,并没有让外婆听见,裴响自然也听不见。
裴响死活不收,照常来帮忙干杂活。
只是裴响再也没送花了。
林软星丝毫不在意。
反正她也不喜欢那花,都扔垃圾桶了。
腿伤好后,天气也逐渐放晴。
太阳太晒的时候,不方便出门,林软星就躺在椅子上嗑瓜子,手机盯着屏幕追着没营养的偶像剧,看着笑出声。
日子过得比之前还悠闲自在。
林软星像是幡然醒悟了。
她不再执着于出逃,反而开始怡然自得地在鹅岭村享受起来。
村里虽然没什么电子产品,也没什么娱乐设施,但瓜果蔬菜是一样不落。
尤其是梅雨季过后,纯天然的水果带着乡村独有的泥土气息,香甜可口,一茬接一茬地递上来。
昨天还吃着桃子,今天已经可以吃杨梅了。
想着城里的姐妹吃着大棚栽种的四季水果,这边无农药无添加的纯天然水果反而更显珍贵。
林软星也是心情极好的冒出了想法朋友圈的念头。
她将外婆送来的一大篮子桑葚,樱桃,外加几颗又圆又白的大香瓜摆在桌上,换了块干净的桌布,旁边特意放了几朵金黄色和白色的野花点缀,配上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有种淳朴田园风的美。
林软星对着镜头自拍,只露了半张脸比耶,身后是一大篮子的水果。
夕阳照耀下,她的发梢泛着金光,头顶的方巾显得俏皮又可爱,眨眼微笑,像只坠入人间的精灵。
她将照片发到朋友圈,很快就收到了不少人的点赞。
还有姐妹惊奇地表示:“你诈尸啦?”
林软星只晒出了这一张照片。
并且悄悄设为置顶。
自从告诉姐妹们她出国后,她就将自己的朋友圈设为三天可见,连背景图都从原来的自拍,换成了一只可爱的猫咪。
她不想让她们窥探她的生活,也不想让她们从自己动态里,发现谎言的蛛丝马迹。
但今天这动态,却意外地得到了比先前还多的点赞和评论。
底下都是问她在哪儿的,也有夸奖她好看的,不过最多的还是表示羡慕的,羡慕她实现车厘子自由,羡慕她自在轻松的状态,然后抱怨自己成天被学业现实折磨,苦不堪言。
林软星的虚荣心在此刻得到极大的满足。
她轻飘飘在底部统一回复道:“还在国外啦,今天去高山牧场玩了,山里的空气很清新。”
回复过后,更多人表示羡慕。
自由,是个多么令人向往的词,只是没有人能轻易得到。
可林软星此刻却拥有着。
也正是因为这条朋友圈,连平时不怎么搭理她的群聊,此时都纷纷圈她名字,问她到底去了什么好地方,能不能分享一下。
林软星看着不停冒出红点的微信,头一回有种日理朝政万千的困倦。
她不能透露太多,知道话说多了容易露馅。
于是潦草回复:“暂时保密。”
姐妹:“呵,又卖关子。”
“等你回来再好好拷问你。”
林软星笑笑。
将群聊消息屏蔽了,继续追剧。
第11章
在这种沉溺又颓废的享受中,林软星逐渐迷失自我。
她将之前的承诺一忘而光。
如果不是裴响在桌上收拾碗筷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凳子腿,将她的手腕震得一抖,手机险些掉下去,不然她都快忘了裴响的存在。
她有些恼火地回头,刚好对上裴响略显抱歉的表情。
那双澄澈的眼神死一般的沉寂,像沉默的火山,又像深蓝的海。
一瞬间,她愣了下。
意识到两人对视已经超过三秒,林软星别扭地转过透去,皱着眉继续看手机。
但手机上花里胡哨的新闻八卦,忽然间变得索然无味。
她不自觉地侧头去打量他,却发现他皮肤白的像雪山,在摇晃的灯光下,照出模糊的影子。
他背对着自己,宽敞透风的灰蓝色衬衫被塞进裤腰里,黑色长裤随风摆动,显现出单薄的身躯。他的发梢上还带着水珠,湿哒哒地粘在额头和耳侧,弯腰的时候还会甩落几缕水丝。
她才想起,哦,今天好像又开始下雨了。
雨很大,还下了点冰雹。
鹅岭村的天气还是那么阴晴不定。
雨天居多,最近又开始频繁下雨,还是暴雨。
林软星出不去门,外婆也因风湿躺床歇着,一切家务都由裴响承包。
在这风雨交加的傍晚,他拎着饭笼过来,那把黑色的雨伞被雨水敲打得变了形,连伞骨都快支撑不住的破败感。
风吹着窗户吱呀吱呀响,头顶的灯泡晃来晃去。
不知怎的,那一瞬,林软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之前对裴响说过的话:
“喂,裴响,我们和好吧。”
“我可以让你跟着我,但是有个条件……”
“只要你去把那家人的狗毒死,我就原谅你。我们重新成为朋友,好吗?”
她笑得天真灿烂,却说出最恶毒的话。
裴响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他明亮灿烂的眼睛,在低头的时候看不清身材,只能看见他僵硬的手臂。
林软星打赌从未输过。
这次也不例外。
她看见裴响屈服地点头,只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没舍得毒死那条狗,只是将它嗓子毒哑了。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赢了。
只是她始终未曾兑现她的承诺——
和好。
想和好?
林软星不屑摇头。
在她眼里,裴响始终就是一条狗。
下贱的狗,听人摆布的狗,没有主见没有灵魂的狗。
他甚至都不会生气,哪怕一秒。
有时候,林软星真想看看他愤怒的样子,看看他到底卑微低贱到什么程度,才能奋力反击一次。
可令人失望的是,她一次都没见过。
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
包括那天在村口,裴响被女主人揪着耳朵扇耳光那刻,他也躬着身子,沉默不语,像个木头人呆呆的。
林软星轻蔑地看了两眼,从人群中离开。
他好像永远不会表示疼痛,也不会表示难过。
他是个聋子,但也逐渐成了个哑巴,越来越像个隐形人。
所以即使和好了又怎样?
反正她也不会主动跟他搭话,他也无法跟她聊上天,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软星心中掠过万千思绪,看向裴响的眼神更加厌恶。
她冷不丁哼了声:“贱种。”
她知道自己骂他他也听不见。
所以为所欲为。
但不知怎的,那一刻,裴响像是心有灵犀般忽然转过身来。
让刚想多鄙视几句的林软星来不及收回表情,赤.裸.裸的嘲讽鄙夷与厌恶就这么摆在脸上,展现在裴响面前,明亮而刺眼。
裴响明显一愣。
他茫然中有些惊恐,眼神有些无措慌乱,但很快就被沉沉的自卑淹没,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像是躲避什么似的,垂在两侧的手也忍不住捏紧了裤脚。
沉默,比以往更沉重的沉默。
林软星尴尬地将表情收回,别开视线。
这像在当事人的面说对方坏话没什么区别。
但很快,林软星就不再尴尬了。
因为裴响匆匆忙忙离开,屋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头顶的灯泡还在晃动,昏黄的灯光忽左忽右摇摆,窗外黑沉沉的像要坠落黑云,冰雹的声音噼里啪啦炸得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