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装模作样骗自己?
等她到后厨一看,发现池子里零零散散的中药残渣和药片,新的旧的,堆叠在一起堵住了管道。
这才知道他压根就没吃药。
看见这一幕,林软星不知怎的,心中猛然蹿起一股怒火。
强烈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就你身体高贵?就你喜欢浪费药?就你病倒了有人照顾?
不想吃就别吃啊,去死啊。
但一想到“死”这个字,林软星的心猛然一顿。
满腔的怒火瞬间就卡在了嗓子眼,让她久久未曾说出半个字。
裴响就这么安静地昏睡在床上。
安静的有些过分。
她还有很多恶毒的语言想要发泄,想要揪着裴响的领子臭骂一顿,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她知道裴响在做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多管这种事。
可是外婆得知裴响病情恶化的消息,急的连饭都不吃了,就拄着拐杖到了裴响家。
她固执地守在裴响床边,老泪纵横,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林软星劝不回去,就只能自己撑伞回家。
家里的客厅比裴响家亮堂多了,外婆做好的饭菜还摆在桌上,都没来得及盖上盖,已经凉了一大半。
林软星就拿着筷子,就着空荡荡的客厅,漏风的门窗,一口口吃着。
索然无味。
有时候她真嫉妒裴响。
她病重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
印象里,有一次她染上了严重的流感,躺床上烧得神志不清,吃了几包感冒药都不管用,浑身酸痛,连骨头都疼。
后来还是上门送药的外卖小哥,看她情况不对,给她送去医院的。
医生问她家人在哪,林软星就掏出手机拨通父亲电话。
父亲说:“在忙,别打电话。”
扭头就挂了。
于是她拨通那个女人的电话,那头传来她欢愉的笑声,在接通电话后戛然而止。
得知情况后,她也只是让医生给她安排住院,住VIP病房,无人打扰,病好了再出院。
明明不是什么特别重的病。
但住院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而裴响只是昏睡了一晚,外婆忙前忙后的,又是请神拜佛,又是念心经,一大把年纪的人为他操碎了心。
要说这世上谁最关心裴响,除了外婆还真没别人。
林软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晚上十点整,当当当响了三道,外婆今夜应是不回了。
她索性收拾了碗筷,准备上床睡觉。
墙上贴着的灶神像扯着笑脸,仿佛在笑话她孤伶伶被抛下。
林软星觉得分外刺眼,直接将门关了。
眼不见心不烦。
暴雨连绵的夜晚总是令人无法顺利入眠。
林软星躺在床上翻手机,信号不好,要刷新好多次,才能勉强跟上群里姐妹们聊天的话题。
这场暴雨也波及市中心。
她们说雨太大,学校都被水淹了,放了好几天的假。
顺着这个话题,她们逐渐扯远了。
有人甚至开始算塔罗牌,算最近的桃花运势,看看谁的前世今生有什么爱恨纠葛,谁能遇到真命天子,谁又能事业爱情双丰收。
群里姐妹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求着算自己的。
看着日常无聊的话题,林软星提不起半点劲。城
要是平时,她估计还会硬凑上去问问:“塔罗牌吗?帮我也测测。”
现在她只是默默看了两眼,悄悄退出群聊。
等了五分钟。
手机还是没有冒出新消息。
果然,群里那么多人,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不要紧吧。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
也是此时,林软星才发现,自己好像还加了不少无关紧要的群。
于是她索性全都退了,悄无声息。
也不知是不是山村特有的单调,还是因为数次和死神擦肩,林软星浮躁的心逐渐沉淀下来。
她在这里的物质欲极低,精神需求也不大,对娱乐项目更是不感兴趣。
那些曾深深吸引她的漂亮衣服,可口美食,极品帅哥,深夜蹦迪,现在都变得索然无味。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也许她本来就对明天没有期望吧。
一瞬间,她又想起了那晚在暴雨中看见的眼眸。
那双澄澈的,晦暗的,又绝望的眼眸。
漂亮,却令人窒息。
他呢?
他对明天会有期待吗?
林软星忽然感到好奇。
如果当时没有去找他,结果会如何;如果找到他的人不是她,结果又会如何。
他会不会继续坠入深渊。
林软星陷入混沌的思绪中,在窗外的雨声中逐渐沉沦。
迷蒙中,她仿佛看见那双被暴雨淋湿的眼睛,在悄悄流泪。
哗啦哗啦,和暴雨共鸣。
-
外婆在早上六点多才回来。
早上雨刚停,邻居家的狗闻声叫了几声,林软星也是这时候被吵醒的。
她拉开窗帘往楼下望去,看见外婆拖着疲惫的身体,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迈过门槛。
大门上的倒福字被风掀起一个角,她仿佛又衰老了几岁,鬓边的白发凌乱地蜷缩在耳根后,岁月斑驳的痕迹深深雕刻在她布满褶皱的脸上,连眼睛也变得浑浊起来。
她前脚刚歇下,后脚林软星就噔噔噔从楼上跑下来。
“外婆,你先坐着,今天早饭我来做吧。”
林软星其实一整宿都没睡好。
半夜昏昏沉沉的,总觉得空荡的屋子里全是鬼。
她很怕黑,尤其是家里没人的时候,更容易多想。之前她睡觉都会开着床边的小夜灯,现在她独自在家,更觉得恐怖。
好不容易盼着外婆回来,但看她一副倦乏的样子,估计也一整宿没休息好,于是主动挑起大梁。
总不能让老人家继续干活吧。
外婆闻声欣慰地叹了口气,朦胧的眼睛被雾气弥漫:“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只觉得语气沉甸甸的。
林软星只穿着件单薄的睡衣裙,早上的风凉飕飕的,从裙子里钻进去,冻得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幸昨晚的饭菜都被她搁置在锅里,用水隔离了,免得被蟑螂偷吃。
现在只要生火热一热就好。
在林软星烧火热饭之际,外婆拄着拐杖走进厨房。
她站在门边,声音带着隔夜的沙哑:“星星……”
林软星闻声回头,白皙的胳膊还放在干柴上,鼻尖上沾了灶灰,看起来滑稽又笨拙。
外婆见状,无奈摇头,走过来替她把柴火收了。
“还是我来吧。”外婆熟练地将干柴掰断,一根根扔进灶炉里。
刚刚还怎么都烧不起来的火,瞬间就被点燃,橙红的火光明晃晃刺眼,比刚才亮多了。
林软星讪讪收回手,在围裙上摸了摸手上的灰,尴尬地站在旁边。
农活真不是她擅长的。
外婆一边掰着柴火,一边盯着灶炉里的火苗,声音苍老且缓慢,凝重中带着浓浓惆怅:
“星星,你能不能陪裴响去镇上看医生?”
“我觉得这孩子……病的有点严重。”
第17章
“不去。”
林软星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更救不回一个想死的人。
裴响摆明了就是不想活了, 不然他不会故意不吃药,还让自己病得这么厉害。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软星才会觉得裴响和她是同类。
那天夜里, 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谓的病重, 都是自作自受,救他的人终归还是他自己。
再说了,为什么又是求她帮忙。
这村里是没别人了吗, 非要让她带裴响去镇上。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得到外婆的百般关爱, 而她当初被救回来的时候,外婆却什么表示都没有。
越想越不公平的林软星,阴阳怪气说:“他要是真想活命,早就吃药了, 还用得着看医生吗。”
外婆听了, 却不像往常般替裴响说话, 而是重重叹气。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沉入绵长的回忆中。
腾腾升起的水蒸气扑在眼睫毛上,好像给她的脸蒙上层白霜,似乎是对林软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裴老头曾经帮助过咱们林家, 是我们林家的大恩人呐。”
“小时候, 他还带你去水库玩过,你记不记得?”
林软星当然毫无印象。
儿时的记忆像是封存在脑海深处,除了那几个儿时的玩伴, 剩下所有都不太记得。
“哦, 那又怎么样?裴老头都走了, 你真想报答他,就多给他烧点纸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