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软星并不意外。
反正她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来买烟的。
她只是想出来走走。
和鹅岭村的夜晚一样。
到了深夜,镇上各家各户都早早入睡,没有半点人烟味。
与繁华热闹的大城市不一样,这里只有发廊才会亮起彩色的灯,在深夜里独树一帜。
林软星绕了一圈又一圈,像是故意的,像是在发泄,她根本不肯停歇。
又像是在惩罚某人,倔强地不肯回头。
直到站在雨中被风吹得头皮发麻。
终于感觉到有些寒意,她才决定打道回府。
身后的脚步依然不紧不慢。
像她的影子般跟着。
心理的排斥让她更加厌恶那个脚步声。
她想甩掉那个脚步声,她想离他远远的,她不想靠近他。
于是脚步陡然加快。
脚步声终于变得慌乱起来。
急急忙忙,凌乱不堪。
似乎连脚步声的主人都没意识到,前方他紧紧跟着的人,会莫名加快步伐。
那种感觉,像是急切地想甩开他一样。
也许是意识到这点,身后的人忽然脚步一顿,不再发出声响。
但也在几秒的停顿后。
他又紧急跟了上来,步伐还是如之前般坚定。
林软星更觉得他烦人了。
她已经厌烦了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
像是猫和老鼠,她被人追着跑。
可偏偏她却是那只猫,而身后那人才是那只老鼠。
这样的违和感令她更加不爽了。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真正上演一次猫捉老鼠的把戏。
如果他有那个胆量的话,她不介意委屈自己当一次老鼠,前提是他敢。
可是他不敢。
他就是个胆小鬼,怂货。
他又有什么资格跟她一同演戏呢?
林软星皱起眉头。
脚下的步子迅速,小皮鞋重重踩在地面,吧嗒吧嗒的声音响彻整个街道。
声音大到连身后的脚步声都听不清了。
路过一处巷子时,林软星似乎听见一声呜咽。
轻微的声音伴随着哗哗的雨声,听得并不真切,但却又无比清晰。
林软星忽地顿住。
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住脚步。
她侧目望去。
只见巷子口处的垃圾堆旁,隆起小小的山丘里,一条脏兮兮的小狗崽正躺在凌乱的脏物中,奄奄一息。
这只小狗崽看起来十分幼小,不知被谁狠心丢在这。
大雨滂沱下,它窝在花花绿绿的垃圾堆里,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它的存在。
此时,它的毛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一搓搓毛纠缠打结,身上还沾着不知什么的污秽,给洁白的身躯染上墨色,连尾巴都蜷成一团。
它的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眼睛微微眯起,即使只是对着虚无的空气,却依然强撑着没有阖上眼皮。
小小的心脏微弱地跳动着,起伏着。
那是对生的渴望。
不知怎的,林软星忽然心中颤动。
像是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她朝前走了几步,蹲下身,静静打量着它。
却见它忽地眼神明亮起来。
似乎看见了希望般,更加卖力地叫起来,声音嘶哑破碎。
骨瘦如柴的身躯被湿淋淋的雨水敲打着,只有胸腔艰难起伏着,透着股倔强与不服输。
它的眼神似乎在说,求你,救救我。
我还想活下去。
林软星弯下腰,用手轻轻扒开垃圾堆,摘掉它身上覆盖的塑料袋,将它轻柔地捧在怀里,小心翼翼。
小狗崽的身体冰冷无比,湿淋淋的,单薄的皮盖着深深的肋骨,瘦的吓人。
可心脏跳动处,却泛着温热。
肮脏的污水沾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她却毫不在意。
它像是找到归宿般,紧紧贴着林软星的胸膛,发出柔弱且沙哑的声音。
它的声音如此微弱,却又贯穿着顽强的生命力,一声声敲打着林软星的心。
连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崽尚且如此。
更何况他呢。
林软星莫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裴响。
也不知是不是天色太黑,她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陷在黑影里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雨太大了,我带你回家。”
林软星轻轻抚摸着小狗崽的头,替它遮风挡雨。
温柔的不像样。
身后跟着的脚步忽然又变轻了。
他不紧不慢,若有似无,与雨声融为一体。
林软星却没再管他。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怀里的小狗崽。
狗和狗果然是有区别的。
她想。
第24章
照料小狗崽的事, 让林软星瞬间忙碌起来。
宾馆早就打烊了,她只能从厨房的剩饭里挑了些干净的饭菜,再倒了杯温水喂给它吃。
小狗崽被大雨淋得病恹恹。
只不过在她勉强喂下食物后, 身体总算是有些回春的迹象。
擦干身体后, 林软星将小狗崽安置在柔软的毛巾里。
毛巾叠了好几层,四周盖着纸箱,放在桌上, 免得它着凉。
裴响就一直静静看着她。
他安静地坐着, 盯着她怀中的小狗崽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从宾馆外回来后,他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他一眨不眨盯着林软星看,眼神比平时更深邃些,表情也有些茫然。
可林软星却怎么都没看过他。
像是故意无视, 又像是极端地排斥, 将他当成空气。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林软星的冷淡。
像热烈的火刚迎来扑火的飞蛾, 倏然间,一盆冷水将这把燃烧的火浇灭了,飞蛾也无处可去,身上陡然出现颓然的气息,无声又寂静可怕。
明明很狭窄的房间里。
这样的默然让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
安置好小狗崽, 林软星打算去趟卫生间, 顺带再把灯关了。
经过床尾的沙发时,迎面撞见坐着的裴响。
裴响啊地张开嘴。
他本想说话的,可林软星却冷漠地从他旁边挪了过去, 连他的膝盖都没碰到, 避之不及。
裴响瞬间僵在了原地。
直到林软星回来, 啪的一声将灯关了,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他才收起僵硬的两条腿。
林软星背着他侧身睡, 面朝玻璃窗,始终没有看他。
而他则静默地,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
翌日清晨,暴雨总算停歇。
一夜暴雨,冷空气冻得人直打哆嗦,黑暗慰藉不了镇上的居民,纷纷抱着肩膀在街上互相闲聊,诉说着近几日的坏天气。
“你最好别跟着我。”林软星出门前对裴响说道。
不客气地与他划开距离。
退房的日期是今晚。
所以林软星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去镇上闲逛。
她不想回去,但没钱也是事实。
趁着回去前她要做最后的狂欢,把想做的事做完。
她要带着小狗崽去诊所打疫苗。
虽然不知道医生那儿治不治宠物,但听说镇上的狗,但凡要打疫苗的,都会往医生那儿去。
她想赌个运气。
裴响的眼神灰蒙蒙的。
晦暗无光。
也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感冒未愈,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
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许是被林软星犀利冷漠的眼神给刺到。
他像是受了重重打击般,很受伤地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轻颤。
他身躯仿佛压了千斤顶,佝偻着背,不声不响地跟着她。
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看着这种古怪的气氛,老板娘都不由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随后她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没再多管,只是嘴角轻扯了下,无奈摇了摇头。
现在的小情侣啊,都这样。
一天一个脾气。
裴响依然穿着老板娘借给他的衣服。
那套本就不适龄的衣服,在他身上穿着竟有几分潇洒,宽大衣领遮住了他的瘦骨,正好显得他身材修长利落。
只可惜本人身上落了灰,连带着衣服也变得黯淡。
见他不知好歹地继续跟在自己身后。
林软星的语气重新变得刻薄。
有好几次,林软星当着他面掀起嘴角,抱胸嘲讽:“我是不是还得给你脖子上拴根狗链子,免得你把别人给咬了?”
裴响僵了僵身子,但没说话。
“你真像一条狗。”林软星平静地凝视他。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
想说她原本以为他会有所变化,至少在捡回来一条命后,会更加珍重地对待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受伤。
但是他淋着雨前来找她,忍着寒风在夜里跟着自己,即使深夜咳得颤抖,也憋着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