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章景暄又去作画了,薛元音从最近的事情里得到启发,拿了弓箭步行去了一趟山上,打算打猎点小野物,拿去卖给商队。
虽然小野物卖的钱少,但更好猎到,再者她也想问山中猎户打听一下,这山里往哪走能通往县城,请人家给指个方向,省的他们到时候两眼一摸黑。
想到此处,薛元音又对章景暄生起怨气。
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什么活儿都得她来干,要他何用!
不过薛元音全然没料到,后续计划因为一个意外被迫中止。
因为她在山头碰到了想要跟她抢猎物的糙汉子野人——秦放。
……
家徒四壁的薛元音和章景暄两人难得下了馆子,丰乐楼雅间里,五个人终于聚在一起。
章子墨顶着鸡窝头,小媳妇儿似的抱着章景暄的胳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堂兄!堂兄你都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们过得是多么颠沛流离的日子!”
章景暄有些嫌弃地抽出袖子,擦了擦上头的泪渍,淡淡道:
“我不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样的日子,我只知道你若弄脏我的袖子,我会把你丢出去。”
章子墨连忙擦干眼泪,整理好仪容,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
“主要我们三人在外流浪太久了,还以为找不着你们了。”
薛元音打量了下眼前正在整理衣着的三人。
该说不说,虽然她和章景暄也穿的粗布素衣,但至少干净整洁,而眼前这三人,头发乱糟糟,眼底沧桑,衣冠凌乱,鞋底还有泥,活像了在哪里被凌辱了一样。
偏生三人脸上的肉都胖了一圈,不像是吃不起的样子,看得薛元音云里雾里,问道:
“你们怎么看起来……”
半晌,她终于找着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权衡着说:
“过得又穷又富的?”
章子墨闻言眼泪又要冒出来,从背下解下一个包袱搁在桌上,薛元音这才看见他背着包袱,一瞬间瞪圆了眼睛道:
“大家都是流落他乡,为何你有行囊?”
章子墨打开包袱,解释说:
“你还记得当时是我和沈兄是去寻我堂兄,我和你才在马车上碰上的吗?我们其实就是为了商量泉阳县的事情,只不过不能明着商量,所以找了个向我堂兄探讨学问的借口,于是装装样子拿了一堆与文墨有关的东西来。之后见我堂兄走了,而你形迹鬼祟,我来不及放下包袱就追上去了。现在想来,幸亏带上了包袱,不然真要流落山头了!”
薛元音顺着他的介绍看向包袱里的东西,可谓丰富多彩,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都有——一张舆图,两本薄书,几支笔,一沓纸,甚至还有数把折扇,还有一支萧。
可谓文墨礼乐全都涉猎。
店小二敲门,端了佳肴上桌,秦放饿得要死,不欲再听章子墨东拉西扯,非常言简意赅地跟章景暄汇报总结道:
“长话短说,我们甩掉那群人就发现和你们分散了,流落荒山野岭不知道在哪。因为先前圣上吩咐过要低调行事,所以我们没有在明面上冒头,一路走一路打尖儿,没钱就卖书、卖笔,卖包袱里出自章景暄之手的一大把折扇,这个最值钱。但是不敢天天都过得滋润,怕被瞧出端倪,所以有时候也会在山里躲几天。正好走到清奚镇,不知道怎么进镇上,就先在山上打猎,正好碰到了薛翎。”
薛元音:“……”
怪不得看着穷困潦倒的,却又长了膘,原来是吃得好。
章景暄颔首,道:“原来如此。”
五人坐下来一同用膳,甭管互相熟不熟悉,此刻都感到久违的放松。
章子墨从前看不出来话多,这一用膳薛元音才发现他是个话痨,打听完他们两个经历的事情还不够,还总是拐弯抹角地打听些旁的,净说些薛元音无法理解的话。
譬如——
“薛翎,你们住一起不会不方便吗?”
“堂兄,你还有没有跟薛翎天天吵架啊?是不是关系变好了?”
“薛翎,你感觉我堂兄如何?”
“堂兄,你感觉薛翎如何?”
薛元音看到章子墨还时不时地试图跟旁边的沈砜交换眼神,虽然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她:“……”
不是,他们是中了什么邪?难道她和章景暄理应发生什么吗?!
思及此,薛元音又想起那晚的亲脸,一桌子珍馐美味立马就吃不下了。看到旁边章景暄仪态从容地用膳,胃口颇佳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
她看他舒坦,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看到章景暄挑在一旁不吃的豆蘖菜,薛元音忽然计上心头,扬起笑容夹了一箸的豆蘖菜放在他盘中,道:
“这段时日你给咱们家里挣钱真是辛苦了,我不是不体恤人的,趁着今日难得小聚,你多吃点吧。”
这话听着诡异,章景暄木箸一顿,瞥她一眼,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薛元音眸子眯起,露出得逞的笑来,狡黠爬上眼角,像养在家里成功作恶的坏猫。
章景暄看了看被全盘铺满豆蘖菜味儿的米,忽然木箸一转,夹了一箸红芦菔放在她碗碟中,温声说:
“红芦菔也很有营养,你也多吃些吧。”
薛元音看到红芦菔脸都要绿了,她真的受不了芦菔的怪味!但她不想露怯,好像显得不如章景暄游刃有余似的,便咬牙冷笑道:
“好啊!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章景暄忽然心情很好,舒展眉头道:“不必谢。”
薛元音反呛回去,语气阴阳道:
“堂堂章大公子声名在外,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啊!对吧?”
忽略暗藏的交锋玄机,看起来其乐融融,跟两口子似的。
对面的章子墨手里的木箸啪一声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表面上似乎没说什么,桌下戳着沈砜的手都快成残影,试图用眼神递消息:
沈砜!看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他们是不是有奸情?!
这哪里像恨不得捅死对方的死对头!!!
沈砜木箸一抖,酱香淋漓的红烧肉倏忽飞了出去,他神色一冷,终于受不了了,放下木箸,扭头暗骂一声:
“你个智障!”
嗑嗑嗑,就知道嗑,脑子都给嗑没了。
到底是谁带坏了内敛纯良的章家二公子的?!
听到这突兀的破口大骂,一桌子的人一齐停了动作,全都看向他。
沈砜:“。”
他咳一声,转过头来看向章景暄,正色说:“章兄,泉阳县不对劲,我们路过的所有地方似乎都巡逻戒严,估计是怕我们偷偷离开。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章景暄把之前和薛元音讨论出来的对策和困境大致说了一下,道:“你们来时可有经过县城?从山上绕路,能绕进去吗?”
秦放闻言摇头道:“绕不进去。县城离山区略远,且有巡逻队看护,我们只能走城门进去。”
这属实是个坏消息,然而他们目前没有任何能通过县城城门核查的办法。
一时间膳桌上气氛冷凝,无人出声。
秦放神色严峻:“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
章景暄缓缓点了下头,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记得,我们进酒楼之前,酒楼门外的小巷墙上是不是贴了张告示?”
他侧眸问秦放:“一般告示上都会写什么?”
那告示薛元音也注意到了,但太远了,小字像是苍蝇,着实看不清,她瞥一眼就忽略过去了。
章景暄这个时候提出来,一定有他的道理,薛元音想到他心性敏锐,难不成那告示上面写了什么东西?
秦放一时被问住了,道:“皇城的告示……一般都是罪犯公示、新律法修正、天子的勉励之言,科考前三甲的答卷张贴,还有……衙门招人。”
等等,衙门招人?!
秦放反应最快,起身离开雅间,出了酒楼悄悄进了趟巷子。
一盏茶时间后,他撕了张告示进了雅间,反手栓上门,然后把告示给章景暄。
章景暄大致看了一遍,眉梢一挑,饶有深意道:“县城官家的宅院近日在招工造园?”
薛元音探身去瞅,身子半歪过去,手臂不自觉与他的挨在一处。
隐约的少女体香拂来,章景暄蓦地抬头,却见她在专注看他面前的告示,并未察觉她几乎要贴到他怀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