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恨别人利用我。”他慢慢地说。
奥斯本嘴唇颤抖，强撑出一丝笑意，试图辩解：“亲王殿下，这似乎是一些……小的误会……”
“小的误会？”洛可兰亲王嗤笑了一声，侧头望向王城的骑士团，“检查他的马鞭。”
而一名骑士已经低声地汇报道：“殿下，夜鹰的眼睛可以分辨出细小的闪光；她已经确认，奥斯本·卡拉加朗的马鞭上残留了银光尘的粉末。”
当骑士的声音落下，小巷安静了一瞬间；奥斯本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休·卡拉加朗公爵神色冷淡，丝毫没有出言为奥斯本辩解的意思。艾格尼丝夫人和瑟希里亚也保持了沉默。
奥斯本望着眼前这一切，终于撑不下去了。他双膝一软，跌倒在地上。
“亲王殿下，是我错了。”奥斯本哽住，脸色颓败，“是我一时冲动，我和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只是一点私人的恩怨……”
而公民的愤怒，则在奥斯本跌倒在地的那一个瞬间炸裂开来：
“奥斯本·卡拉加朗，他承认了！”
“女神在上，是他放了火啊——”
“我家的羊皮卷铺子啊！我的积蓄全都烧光了！”
“亲王殿下！请处置奥斯本·卡拉加朗！”
“处罚他！”
愤怒与痛苦的叫喊声像小萨斐尔海的浪潮一样，在小巷里此起彼伏。一群被大火波及的店主与公民们站在小巷里攥紧了拳头，有人眼圈发红，有人咬牙切齿，有人仍在擦拭脸颊上的黑灰。
他们制作家具、羊皮卷、香料、钟表、布料，他们是这座城市的血肉和骨头。当他们联合起来，发出愤怒的声音，就连卡拉加朗家族——甚至是洛可兰亲王——都不能有借口轻易地饶恕大火的始作俑者。
贵族最畏惧的并不是王室，而是所有的公民。奥斯本·卡拉加朗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深深的惊惧。
洛可兰亲王缓缓转身，微微一挥手。
“卡德琳堡骑士团。”他冷冷地下令，“将奥斯本·卡拉加朗，押入卡德琳堡的地牢。他将得到王城的大行法官的审判。”
两名骑士应声而上，押住了还在发抖的奥斯本。
洛可兰亲王说着，神情冷淡地望了一眼一直保持了沉默的休·卡拉加朗公爵：“卡拉加朗大公，是否有异议？”
休·卡拉加朗公爵向亲王微微地行了一个礼。
“作为父亲，我很遗憾，奥斯本做出了这样的错事。”公爵的声音十分沉痛，“请亲王依据《海德博特法典》处置他，我没有异议。——另外，”
卡拉加朗公爵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来到人群前面，郑重地俯身，向小巷里的公民们行了一个礼。
“公民们，”他说，“我没有教养好我的孩子，奥斯本·卡拉加朗做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对此，我感到深深的抱歉。”
人群安静了一瞬，公民们面面相觑，卡拉加朗公爵郑重地说道：“在此，我代表卡拉加朗家族郑重承诺：被这场大火烧毁的六间店铺所承受的所有损失，将由卡拉加朗家族全部承担。”
人群中，有人流露出惊愕，也有人喜出望外，难以置信的低语声低低地响起：
“他说……全部赔偿？”
“嘿，那是不是说明，我们可以重建店铺？”
“那可不是小数目……”
有些人望向原本怒气冲冲、嗓门最大的羊皮卷铺子的老板，那位中年商人也有些愣住了。
“哦，”他结结巴巴地说，“铺子烧没了，我的确是接受不了，可是现在……呃，如果公爵真的能全部赔偿，我……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一种复杂的松动与尴尬在小巷里蔓延开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凯瑟琳大师忽然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亲王殿下。”
她的长袍上还沾着木材燃烧之后的黑灰，洛可兰亲王望向她，凯瑟琳向他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贵族礼。
“亲王殿下，”她说，“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够得到解决，是因为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勇敢地站了出来，阻止了一场栽赃的阴谋。”
人群中，有人愣了一下，也有人忍不住微微点头。有人低声说道：“她是赫松的妻子，对吧？如果不是她揭开那木材的真相，这件事的罪人，就是木工店的小学徒佐伊，而不是奥斯本·卡拉加朗。”
小佐伊已经停止了哭泣，然而她的脸上，还留着斑驳的泪痕。
凯瑟琳大师顿了顿，语气平稳，声音清晰：“如果不是欧丽德西勇敢地站了出来，对抗真正的纵火者奥斯本·卡拉加朗，大家的损失也不会被卡拉加朗家族补偿。”
洛可兰亲王望着凯瑟琳大师，忽然笑了一下。
年轻时，洛可兰亲王是整个空灵大陆上远近闻名的美人，这样一笑，还是有一种令人呼吸一轻的魅力。
“所以，”亲王轻声问道，“你是来替她……欧丽德西·阿奎塔斯，讨一个奖赏？”
凯瑟琳大师也微微一笑：“做出错事的人应该得到惩罚，确保正义的人也应该得到奖赏，不是吗？”
洛可兰亲王的目光扫向欧丽德西：
夜风吹过，小巷里依然充满着木材燃烧的气味。欧丽德西·阿奎塔斯站在几家店铺的焦土旁边，微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并没有因为得到洛可兰亲王的注意而欢欣鼓舞。
“那么，”洛可兰亲王缓缓问道，“欧丽德西·阿奎塔斯，你想要得到什么奖赏？”
他顿了顿，微微牵了牵嘴角：“是金钱的赔偿，崭新的店铺，还是奥斯本·卡拉加朗得到更沉重的刑罚？你可以说出来。我会在接下来的审判上，向卡德琳堡的大行法官正式提请。”
人们将目光投向欧丽德西，欧丽德西抬起头来，平静地直视洛可兰亲王。
半月曜日的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可以做出来女王陛下想要的香料精油。”她说。
37.2
坐在回往南山丘的马车上，赫松·卡拉加朗的脸色有点恍惚。
他怔怔地说：“我们真的……让奥斯本·卡拉加朗得到了惩罚？”
赫松这样说，马车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夜风冷冽，半月曜日的红月光斜斜洒落在瑞文蒙特城通往乡间的土路上。马车缓慢地在土路上行驶着，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嘎吱”声音。
赫松侧头望向马车的车窗外，瑞文蒙特城里已经没有了火光，重新陷入漆黑的沉睡，然而城市的空气中，却仿佛还残留一些大火的焦味。
当赫松神情恍惚地说道：“我们真的……让奥斯本·卡拉加朗得到了惩罚？”
马车里安静了一下。
然后，坐在马车一角的佐伊抽了一下鼻子：“嗯，像在做梦一样。真是惊险。”
驾驶着马车的凯瑟琳大师则显得格外冷静。
她轻声说道：“我想，也没有那么惊险。……欧丽德西。”
马车里的欧丽德西轻轻“嗯”了一声，凯瑟琳大师低低地说道：“其实，你早就防备着奥斯本·卡拉加朗，在他前来‘拜访’的时候，你就发现了他洒下的那些日晶和银光尘了吧？”
赫松和佐伊一怔，望向欧丽德西；而欧丽德西嘴角微翘，手指懒洋洋地拨着挂在马车窗边的窗帘绳。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驾车的凯瑟琳大师叹了口气：“你可真是胆大。”
欧丽德西听了，终于笑笑：“大师，你也是一样。敢向洛可兰亲王讨要封赏，你也非常勇敢。”
凯瑟琳大师撇撇嘴：“我的店铺全烧了，我和佐伊无家可归了，休·卡拉加朗那个老狐狸说要赔偿，谁知道他之后会做些什么？我总要为自己争取点什么东西吧。”
“不要担心，”欧丽德西说，“我有自己的安排，不会让木工店白白烧毁。我们会得到更多。”
缩在马车一角的佐伊忍不住叫了一声：“欧丽德西。”
欧丽德西“嗯”了一声，佐伊小声说道：“那个香料精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真的没有问题吗？”
欧丽德西的动作微微一顿。
当她对洛可兰亲王说：“我可以做出来女王陛下想要的香料精油。”
洛可兰亲王倏地眯起了眼睛。
他也说：“你想要什么？”
欧丽德西没有立刻回答。
而洛可兰亲王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好，我给你三个月曜日的时间。如果在这三个月曜日里，你能做出她想要的东西……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