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十分温和，但是并没有转动的余地。
“但是你错了，”欧丽德西说，“从最一开始，就错了。你知道，康斯坦斯王子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与其陷入与他们的争斗，不如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等你爬到高处了，你自然能将他们踩在脚下’。”
“而你的答复是？”
欧丽德西轻轻一笑。
“我说，所有试图攀爬阶梯的人，在我看来，都散发着同样的令人厌恶的恶臭。”
瑟希里亚微微一顿，欧丽德西耸耸肩：“我说：我，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将永远是空灵大陆上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公民。我决不会成为什么所谓最高贵的‘贵族’。我要打破这个可笑的贵族阶梯，让它粉碎、消失。我要将这一套腐朽而恶臭的血脉世袭体系从空灵大陆上彻底斩除。”
她说着，向瑟希里亚·卡拉加朗微笑。
“被斩除的体系里面，当然也包括了你，未来的卡拉加朗公爵小姐——我们的利益不会一致。我们不是同路人。”
瑟希里亚凝视她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瑟希里亚终于缓缓出声：“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助赫松成为男爵？”
贵族小姐说着，扯了扯嘴角：“这难道不和你说的‘消灭贵族’背道而驰？”
欧丽德西淡淡一笑，并不解释：“我想要做什么，你会看到的，卡拉加朗小姐。”
“好吧。”瑟希里亚说，惋惜地摇了摇头，“既然这样，那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礼帽，欧丽德西也站起身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一些微妙。
“你是一个聪明人。”瑟希里亚说，“我一向喜欢聪明的人，尤其是女人。如果要与你为敌……”
她惋惜地笑了一下：“我真是感到很遗憾。”
欧丽德西轻声叹道：“我也是。但是，我们都有各自必须要做的事。”
瑟希里亚精致的马车在尘土中渐渐远去，慢慢地消失在欧丽德西与赫松的视野中。
起居室里，赫松站在欧丽德西身边，望着窗外的贵族马车，神情有些复杂。
“她……到底想做什么？”他说。
欧丽德西同样望着瑟希里亚的马车，笑了一下。
“她想要拉拢我。”她的语气冷静而平淡，“她想要我成为她的谋臣。”
赫松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低下头，低声说道：“确实，她出身高贵，是艾格尼丝夫人的女儿，又有聪明的头脑和蓬勃的野心……成为她的谋臣，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赫松这样说，欧丽德西收回了望向马车的目光。她有趣地挑了挑眉毛。
“你明明清楚地知道，我想要消灭这些贵族。”欧丽德西摸摸下巴，“你怎么还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赫松微微一怔，自己也有些愣愣地出神：“可能，是因为瑟希里亚不是那样的人……我是说，她不是亚历克斯、奥斯本那样随意依靠权力践踏其他人的那种贵族。她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平和，或者说，我觉得她是一个愿意尊重每一个公民的人。”
欧丽德西收起了脸上轻浮的笑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确实。许多人都对她持有良好的评价。她的确不是奥斯本那样的蠢蛋。”
她说着，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瑟希里亚·卡拉加朗……你具有这样大的野心，却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只是享受权力的人。你心里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总之，”赫松说，神色有些黯然，“如果你选择成为她的谋臣，我能理解，我不怪你。我想，她会是一个好的领主。”
听见赫松这样说，欧丽德西脸上的沉思神色一扫而空，她重新露出轻松愉快的微笑。
“哦，完全错了，赫松。”她笑道，“计划的下一步，我要见的‘卡拉加朗’不是她。”
赫松微微一怔：“计划的下一步……你要见一个‘卡拉加朗’？”
“对，”欧丽德西微笑，“尤斯塔斯·卡拉加朗……这个备受宠爱的私生子，不也是一个‘卡拉加朗’吗？”
第41章 Chapter 41 女巫的恩典
Chapter 41
41.1
欧丽德西见到尤斯塔斯·卡拉加朗的时候，是一个晴天。
瑞文蒙特堡外有一道狭长的溪水，虽然水量并不大，但溪水冲刷在石头上，水流的“哗，哗”声音嘈杂而湍急。
“溪水的声音真吵啊。”欧丽德西摸摸鼻子，“真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这个位置离瑞文蒙特堡十分接近，然而却因为溪流的经常改道而显得有些偏僻，平时很少有人会来。
“难得你找到这样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欧丽德西笑道。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过，一个声音冷淡地说道：“有什么事要说，请尽快说吧。我只有半个星时的时间。”
——是尤斯塔斯·卡拉加朗。
尤斯塔斯的样貌和亚历克斯有些相像，只是神情冷淡，举止内敛而克制，黑色的卷发垂在耳侧，眼中透出一种超出年纪的沉稳与警惕，仿佛一只机敏的野鹿。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袍，不像奥斯本那样张扬，只有领口绣着卡拉加朗家族的“蔷薇权杖”家徽；但他的衣着整洁合身，长袍的布料质量也很好，并不像赫松、塞蒙那样贫苦。
欧丽德西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公爵最喜欢的私生子，衣服与食物的质量果然要比赫松和塞蒙好上不少。”
这并不是一句十分友好的话，然而尤斯塔斯·卡拉加朗没有发怒，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说：“这就是你想要和我说的话吗？”
欧丽德西突然笑了一声。
“你们卡拉加朗家族的人都是这样吗？”她耸耸肩，“公爵，公爵夫人，瑟希里亚，你——你们都戴着完美无缺的面具，像木偶一样，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仿佛整个空灵大陆在你们面前崩塌，你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尤斯塔斯没有说话，欧丽德西笑笑：“好啦，好啦。不必紧张。”
她说着，随意地摆了摆手，“我来，也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是想要帮助你成为下一任卡拉加朗公爵，得到爵位。”
尤斯塔斯一愕：“……你说什么？”
欧丽德西笑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对亚历克斯与奥斯本做出的事。”
尤斯塔斯的眉梢微微一动，欧丽德西嫣然一笑：“卡拉加朗公爵与公爵夫人心里都很清楚地都知道：是我害了他们的那两个孩子。不要告诉我，你住在瑞文蒙特堡里，你不知道我——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对卡拉加朗家族的所作所为。”
她说着，轻快地向着尤斯塔斯吹了口气：“你和你的母亲在艾格尼丝夫人掌控着的城堡里活了下来，还活得不错，就不用在我的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了。”
欧丽德西这样说，尤斯塔斯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他当然知道，亚历克斯·卡拉加朗在地牢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奥斯本·卡拉加朗被流放到了伍德兰迪荒山林，这两件事，都和欧丽德西·阿奎塔斯脱不开关系——欧丽德西也没有掩饰这一点的意图。
“你不喜欢卡拉加朗家族。”尤斯塔斯终于低声地开口，“我以为，你想要将卡拉加朗家族毁掉。”
欧丽德西但笑不语，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的话锋忽然一转。
“你知道吗？”她说，“瑟希里亚不久前刚刚来找过我。她希望我成为她的谋臣，帮助她成为新任的卡拉加朗公爵。”
尤斯塔斯一愣，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头。他有些古怪地望着欧丽德西。
“你说，你要帮助我成为新任的卡拉加朗公爵，得到爵位。”尤斯塔斯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戒备与怀疑，“你拒绝帮助瑟希里亚，反而要帮助我？”
欧丽德西“哧”的一声笑了。
“你不是自己都说了吗？我讨厌卡拉加朗家族。我想要将卡拉加朗家族毁掉。”
她说着，轻松地耸耸肩，“对于爵位的争夺，她有优势，你有劣势；我帮助你，是要让卡拉加朗家族陷入激烈的内部争斗。”
尤斯塔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你……倒是坦诚。”他说，“你要是说些什么‘我是诚心实意地想要帮助你’这样的废话，我也不会再听下去。”
欧丽德西笑道：“我与卡拉加朗家族有仇怨，你不是不知道。卡拉加朗公爵与艾格尼丝夫人，以及他们的那些孩子，我不希望他们得到好的结局；至于卡拉加朗家族的财富与爵位是谁继承，实话说，我完全不在意——是你也好，是赫松也好，是另一个私生子也好，谁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