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丝夫人冷酷地拧动了手中的匕首,让它在卡拉加朗公爵的胸腔里旋转一圈,搅碎了公爵的心脏之后,再将血红的匕首抽了出来。
卡拉加朗公爵闷哼一声,按住胸口,“嘭”的一声颓然倒在地毯上。
艾格尼丝夫人没有去扶他。
她只是冷静地握着匕首,手指一丝颤抖也没有。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一丝冷漠。
“你……”卡拉加朗公爵按住心口,艰难地说,“为什么……”
艾格尼丝夫人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自己的匕首仔细地擦拭干净。
“为什么?”艾格尼丝·菲利克斯这样说,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卡拉加朗公爵的问题。
卡拉加朗公爵望着妻子鲜艳的红发,视线渐渐模糊,却始终执拗地盯着她。
“我们的利益一致……”休·卡拉加朗咳嗽道,“为什么……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淡淡地望了地上的男人一眼。
“你以为,婚姻就是我的一切,是吗?”贵族夫人讽刺地笑了笑,“我们在婚姻中是所谓的‘利益共同体’,我这个‘公爵夫人’就必须为婚姻、为丈夫、为孩子付出一切,成为你的附庸,去追求你所追求的,是吗?”
卡拉加朗公爵说不出话来,艾格尼丝扯扯嘴角:“你从来没有将我当做真正平等的盟友看待,也从来没有将我以一个拥有独立自由意志的人看待。我的追求是什么,我的价值是什么,我的意志是什么,你从来没有在意过。”
卡拉加朗公爵有些恍惚:“你的……意志?”
他盯着妻子鲜艳的红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令人惊骇欲绝的灵光。
“这样的红发,”卡拉加朗公爵难以置信地说,“消失了的维克丽女武士族人……就是这种颜色的红发。难道,菲利克斯家族是维克丽女武士族的后人?”
空灵大陆上,维克丽族的“女武士”是一种传说。
传说中,她们曾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城市——只属于女性的城市。她们不和男性混居,在欧珀石与先知的帮助下,女性与女性之间也可以生育,且只能生育出女性。
只是,在一百年前的战争中,大部分维克丽族的女武士消失了,欧珀石的力量也消失不见。只有小部分的红发女武士留在了空灵大陆上,散落四方,不再聚居。①
有人说,这都是因为,维克丽女武士族在战争中背叛了露辛达王,向露辛达王发起了攻击;也有人说,是露辛达王在战争中剿灭了女武士族,使得维克丽女武士一族和露辛达王结下了血海深仇。
一百年之后,战争过去,当年的真相已经渐渐地湮灭在了书写历史的羊皮卷里。
卡拉加朗公爵盯着自己妻子那鲜艳的红发,终于有些明白过来。
“虽然亚历克斯和奥斯本是你的孩子,”他咳嗽一声,“但是,他们是男孩,所以,你将他们教养出了心胸狭窄与骄傲自大的愚蠢性格……不,你根本没有教养他们。你根本不在意他们。”
艾格尼丝夫人身边,真正认真教养、而耐心培养出聪慧的头脑与坚毅的品格的,是柏莎与瑟希里亚——两个都是女孩。
卡拉加朗公爵喃喃地说道:“艾丽丝·菲利克斯伯爵,也只让她的两个女儿成为了女爵,没有封赏自己的两个男儿。还有那头该死的红发,我早该看出来的,我早该看出来的……”
艾格尼丝·菲利克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卡拉加朗公爵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明白了,你们让我和康斯坦斯冲在前面,想要借我们的手杀死露辛达王、为维克丽族报仇。是这样吗,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菲利克斯却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她收起笑容,有些冷漠地说:“你以为,在你和康斯坦斯做出了这一切之后,露辛达·梅菲尔德还能放任你活着?你太天真了,休·卡拉加朗。她会声称你是康斯坦斯的同谋,让灰狼的骑士团踏平瑞文蒙特,将你的骑士团全部屠戮殆尽,再将我们一家全部扔进卡德琳堡的地牢。那时候,我、柏莎和瑟希里亚都要被你们这两头愚蠢的公猪连累。”
卡拉加朗公爵已经渐渐地说不出话了。
血液在地毯上洇开,他指着艾格尼丝·菲利克斯,口中“呃”地呕出一口鲜血。
艾格尼丝轻蔑地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脸。
“所以,你们输了,没必要让我、柏莎和瑟希里亚陪着你和康斯坦斯去死。我割下你的猪头,说不定还能为我们讨得一线生机——啊,对啊,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这样说着,艾格尼丝·菲利克斯不再犹豫,从议事厅的墙上“唰”的一声抽出一把锋利的骑士剑,在休·卡拉加朗急缩的瞳孔中,一把斩断了休·卡拉加朗的头颅!
鲜血“噗”地迸溅在她的身上,艾格尼丝用手背擦了擦脸。
她攥住休·卡拉加朗的黑色头发,拎起他那狰狞的头颅,对着那颗头颅轻声说道:“你是个很无聊的人,休。你看上去聪明,优雅,高贵,是个合格的贵族。但你真正渴望的是金钱、权势、地位,渴望在与同类的竞争中获得优胜;你渴望将靴子碾在别人的头上,剥削别人,让别人卑贱地跪在你面前,自认低你一等。”
艾格尼丝拍了拍头颅狰狞的脸颊:“也许这不是不对,也许所有的生灵们就是要这样竞争。只是这太无聊了,休·卡拉加朗。你的人生像一片一眼看得到头的死水,你死了,再生育养育出无数个你这样的男人。他们再死去,再生育养育出这样的男人。这永无止境,符合你对于‘繁衍’的目标的期望;也永远无趣无聊,除了达到‘繁衍’本身以外,不具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所以,”
她笑笑:“就让你和康斯坦斯的头颅发挥一点有趣的作用,让我的柏莎和瑟希里亚从战争中活下来吧。”
卡德琳堡的战场上,当瑟希里亚·卡拉加朗从背后背刺康斯坦斯王子时,康斯坦斯的脸上出现了和休·卡拉加朗一样的错愕。
事实上,即使瑟希里亚没有这样做,效忠康斯坦斯的骑士们也大势已去:
北境、南境的港口相继出事,卡德琳堡的围困被解决之后,攻击卡德琳堡的骑士们逐渐地变得人心浮动,队列变得松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惧意。
在战场上,当一支骑士团失去了士气,他们的失败就几乎成为了必然。
而在浮躁惶然的骑士团中,洛伦茨已经和康斯坦斯战斗在了一起:
洛伦茨·艾布拉德换到了一匹白色的飞马上,举起手中的长剑,剑尖映出冷冷的寒光,直直地指向半空中的康斯坦斯。而黑色飞马上的康斯坦斯也盯住了他。
两匹飞马在半空中靠近,白色的飞马在半空中猛地俯冲、再拉升,洛伦茨的骑士剑从下往上骤然地刺去!
康斯坦斯将自己的长剑横扫,挡住洛伦茨的攻击,两柄骑士剑在半空中发出“铿”的一声响。
两匹飞马交错而过,洛伦茨猛然回身,骑士剑再次回旋着扫了过去!
康斯坦斯的反应也很快,他回身格挡,两匹飞马在半空中疾驰嘶鸣,两柄长剑在半空中疾速地挥舞,刺出银色的弧线。“铿,铿”的声音急促得让两个人的心跳也变得更急。
两个人的交战十分激烈,动作极快;瑞文蒙特骑士团的弓箭手不敢放箭,害怕伤害到康斯坦斯王子。王室的飞行者骑士团也不敢贸然上前加入战斗,害怕伤害到洛伦茨·艾布拉德——
直到另一匹黑色的飞马冲上了天空。
瑟希里亚·卡拉加朗,这位卡拉加朗家族冷淡病弱的小女儿,她在激烈的剑光中冲上半空,面无表情地提起自己的剑鞘,从背后将康斯坦斯猛地击向洛伦茨!
洛伦茨的剑锋划在康斯坦斯的颈侧时,康斯坦斯的脸上出现了和休·卡拉加朗一样的错愕。
他迟疑地叫了一声:“希?”
瑟希里亚·卡拉加朗轻笑一声:“你的头颅,和我那位父亲的头颅,算是我们献给露辛达王的礼物,作为我们的自由的交换——”
她说着,微微抬起头来,“露辛达·梅菲尔德,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我们是维克丽女武士族的后人,我们迟早还会再见的。”
瑟希里亚这样说,黑色的飞马一声长嘶,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带着自己的姐姐,柏莎,骤然地飞驰了出去!
卡德琳堡的城墙上,弓箭手拉圆了弓弦,骑士长问露辛达王:“要放箭吗?”
露辛达王凝视着瑟希里亚与柏莎远去的身影,神情有些复杂。她微微抬手,制止了弓箭手的动作。
“先抓住康斯坦斯。”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