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松说着，骤然睁大眼睛，厉声喊道：“洛伦茨·艾布拉德，现在就放走康斯坦斯王子！否则，我就杀了她！”
风在城墙上疾速地呼啸，卷着血腥的味道，让所有人的心都跳得更急。
无数的目光汇集在洛伦茨·艾布拉德的身上，紧张地等待着他的选择。
看见赫松下定了决心，做出了他的选择，洛伦茨的手指，确实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可是，他却没有如同赫松想象中那样，松开康斯坦斯王子。
洛伦茨锋利的骑士剑，依旧稳稳地抵在康斯坦斯王子的脖颈旁边，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赫松怔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困惑。
赫松亲自见过洛伦茨对于欧丽德西的感情：为了欧丽德西的计划，洛伦茨不仅同玛蒂尔达公主缔结了婚姻，坚决地拥护了“女巫的恩典”的推行，将艾布拉德家族的财富全部分给了两位和他没有关系的年轻女爵，并且，洛伦茨在最后的战争里，带领着欧普伦锡骑士团强攻克莱尔湾，奋力地拼杀着，连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她。
他是她的影子，是她的骑士，是她最忠实的猎犬；他毫不犹豫、毫无怀疑地执行着她的每一个命令。
赫松以为，没有人比洛伦茨·艾布拉德更加深爱欧丽德西·阿奎塔斯。他以为，欧丽德西的生命足以换回康斯坦斯的自由，换回凯瑟琳大师与佐伊的生命。
然而，洛伦茨只是抬起了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城墙上的欧丽德西。他没有放开康斯坦斯王子。
欧丽德西牵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赫松·伍德，”她说，“你不懂他，也不懂我。”
赫松手指一颤，欧丽德西微笑：“你没有更宏大的目标，你不在乎更广大的利益，你只想保护你的家人，空灵大陆上的其他生灵过得怎么样，你并不在意。所以，赫松，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的选择。”
她说着，毫不在意自己脖颈上的匕首，只是向着城墙下的洛伦茨微笑。
“我和洛伦茨，我们是知己，是同路人，有着同样的信念，想要同样的东西。”
“我走到今天，所有我渴望得到的东西，几乎就要全部得到了。而那些东西，在我心里，远远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
“如果他放走康斯坦斯，放任康斯坦斯在空灵大陆上再造‘贵族’，让我为了推翻贵族而做出的一切努力归于徒劳，那才是背叛我、背叛我们。”
“他知道我真正的想要什么，他知道应该怎样做。”
洛伦茨同样仰起头来，凝望着城墙上的欧丽德西。
“你的信念就是我的信念，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我们是同一样的人，为了同样的东西在战斗。”
“你有着最出色的头脑，有着最周详的计划；而我愿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剑，愿意成为你的计划的最忠实的执行者。”
“你曾经说，我曾经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了你的身前。而现在，我想说，蒂西——”
“你是和我并肩站立的人。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盟友，为我们想要的空灵大陆战斗，在共同的道路上并肩前进。”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也不会背叛我自己，欧丽德西。”
洛伦茨说着，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光。
他一剑斩向康斯坦斯——
而赫松咬着牙齿，攥紧匕首，骤然向欧丽德西刺下！
第67章 Chapter 67 一切的结束与开……
Chapter 67
67.1
肩胛传来剧痛的时候，欧丽德西有一些微微的恍惚。
她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看见的，是洛伦茨一剑挥向康斯坦斯的头颅——
欧丽德西蓦地睁开眼睛。
她在半空中飘浮着，怔怔地低头望去，整个空灵大陆的北境已经被血液染得鲜红：
那是瑞文蒙特城的城堡，城墙上依然高高地悬挂着卡拉加朗家族的“蔷薇权杖”旗帜。
而来自瓦尔德莫堡的灰狼骑士团，那效忠着露辛达王的骑士团，则从北境的东原展开了针对瑞文蒙特堡的进攻——
两支骑士团在北境的旷野上对峙，乌云低低地压着，整个北境的原野在微弱的日光下显得苍茫。寒风呼啸而过，欧丽德西几乎可以闻到那种血腥的气息。
来自凯美拉兽人族的骑士长与指挥官，灰狼，她披着暗红色的披风，站在瓦尔德莫骑士团的最前方。
灰狼举起右手，沉声说道：“投石机，准备。”
六台用于攻城的投石机缓缓地开始转动，随着灰狼手掌一挥，巨大的石块骤然砸向瓦尔德莫堡的东城墙！
而城墙上站着的守城指挥官，则是一个拥有黑色长发的年轻人——
欧丽德西的瞳孔骤然一缩！
“……亚历克斯·卡拉加朗？”
她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有些怔忡。城墙上，那位本该已经死去的亚历克斯·卡拉加朗已经举起自己的长剑，朗声说道：“弓箭手，准备——发射！”
随着亚历克斯一声令下，瑞文蒙特城墙上的弓箭手同时动作，羽箭组成的箭雨凌厉地飞向攻城的阵列。
灰狼带领着的瓦尔德莫骑士团则将厚重的盾牌并列起来，抵挡羽箭；羽箭砸在盾牌上，发出“叮，当”的声音。
灰狼沉声说道：“推进。”
攻城的骑士团阵列整齐，极具压迫感地向前推进，瑞文蒙特堡的东城墙上，瑟希里亚·卡拉加朗站在她的兄弟身后，冷冷地说道：“用奥斯本的骑士小队，从侧翼砍开他们的盾牌，砸出一个口子。不能让她再这样在盾牌的掩护下前进了。”
亚历克斯·卡拉加朗手指一顿，神色复杂地望向她：“那对骑士小队来说……很危险。你这是让奥斯本去死。”
瑟希里亚神情冷淡：“奥斯本从出生起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了。作为一个光荣的骑士死在战场上，这也是他愿意得到的结局。”
欧丽德西盯着城墙上的瑟希里亚：
那的确是欧丽德西熟悉的那一位卡拉加朗家的年轻小姐；然而，她看上去又似乎不再是欧丽德西记忆中那样年轻，她的眉心爬上了一些皱痕，这让她看上去更加威严了。
欧丽德西凝视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瑟希里亚，逐渐领悟了什么。而奥斯本·卡拉加朗率领着的骑士小队，也已经从城堡侧翼的小门冲出了瑞文蒙特堡：
奥斯本·卡拉加朗，那位冲动鲁莽的少年骑士，他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他骑着高大的黑色战马，挥动着手中的骑士剑，冲向了灰狼的阵列。骑士剑在半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突破着灰狼的盾牌阵型。
金属的撞击声音，骑士的吼叫，战马的嘶鸣，它们混杂在一起，让半空中的欧丽德西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亚历克斯和奥斯本没有死。”她轻声说，“这是……我被烧死之前的空灵大陆。”
她看见了她醒来之前的那一个空灵大陆。
她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欧丽德西飘浮在半空中，清楚地看见：
一名年轻的瓦尔德莫骑士被敌人的长矛刺穿了胸腹，仍然向前扑了出去，将敌人一并撞下马，将匕首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一个瑞文蒙特的弓箭手被投石机的石块砸中，向后跌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手中还不忘发出最后一支羽箭。
她看见漫长的战线在北境蔓延，战火将田园烧成了焦土，将河水染成血液的暗红色。双方领地上的北境公民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死去。
她和赫松居住的“南山丘”早就成为了一片废墟，曾经宁静祥和的村庄只剩下烧焦的房屋梁柱。曾经为她送过酒的酿酒人、曾经为她制作过衣物的老裁缝，还有四处游荡着的吟游诗人，他们都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在这些人中，欧丽德西也看见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凯瑟琳大师、赫松和佐伊向北避难，一路上没有足够的食物；赫松将食物让给了更瘦小的佐伊，自己因为饥饿与寒冷而生了重病，病死在了避难的途中。
塞蒙·卡拉加朗——或者说卡洛琳·查理兹——这一次，没有“女巫的恩典”，她没能组织骑士团，而是和铁匠铺的大师以及“反贵族志同会”的成员们一起，在战乱中逃向港口，登上逃往南境的航船。
可惜，小萨斐尔海的海域上，也已经陷入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