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拿起那两 个木偶,两 个木偶上的生辰八字是不一样 的,但细看便知一个生辰八字是太子秦逸寒的,一个生辰八字是当今圣上的。
温棠手抖了一下,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漆黑的瞳孔此刻没有一片光亮,秦逸寒这 是打算用巫蛊之 术栽赃陷害给秦逸尘,这 才连累了徐太傅。
历朝以来因巫蛊之 术受牵连的妃嫔皇子不少,一旦徐太傅将这 两 个木偶拿到圣上面前,那她们之 前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徐夫人见她们忽然不说话 了,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太子殿下肯定是听 到了京城里的风声 ,担心五皇子出来会影响到他的储君之 位,这 才匆忙来找老爷,想借老爷之 手来对付废太子,历朝君主都容不下巫蛊之 术,太子也当真是每一步都算计好了,但他唯一没有算到的是老爷他一片赤子之 心,不会被他的小恩小惠所利诱,还请谢大人跟谢少夫人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啊。”
谢无宴眸底是一片寒凉,看不到一丝光亮,他神色微敛,动作温柔地将温棠手中的两 个木偶拿了过 来,他跟徐夫人保证,“徐夫人,无宴这 就入宫向 圣上禀明此事。”
“多谢大人。”徐夫人激动地叩头。
谢无宴目光重新落回到温棠身上,问她要不要先 回府,温棠轻声 道:“我就在这 陪徐夫人。”谢无宴:“那我晚些来接你。”
徐夫人拉着温棠的手对她一阵千恩万谢,说之 前不该对她这 么冷淡,又说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情 绪激动,说话 颠三倒四的,温棠一边听 她说一边安慰她,良久,在温棠的开解下,徐夫人的情 绪才稍稍平静下来。
但这 也只是开始。
温棠又带着人去了徐凝芸的院子,还未进去便听 到少女 如银铃般的笑声 ,她没有记忆,所以是快乐的,温棠脚步一顿,仰头望向 天空,“我们还是回去吧。”
翠兰上前扶她,温棠走之 前又去了一次太傅府正堂,这 次她是安安静静地跪下,对着灵柩磕了三下头。
而谢无宴也已经乘坐马车来到皇宫,他在入宫之 前仔细整理了下衣裳跟袖口,养心殿一股汤药味,圣上靠在金丝枕上,张贵妃一口接一口的喂圣上喝药,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谢无宴目不斜视,躬身一礼,“微臣给皇上请安。”
圣上脸色较之 前几日好看许多,他看了谢无宴一眼 ,“谢爱卿想说的话 ,朕都知道了,朕已经传召太子跟徐贵妃,他们稍后便会过 来。”
这 是已经知道太傅身亡的事了,谢无宴见当今圣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有些想笑,他双膝下跪,拱手道:“回皇上,微臣今日想说的不是太傅身死一事。”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张贵妃跟圣上同时抬头看过去,尤其是圣上,眼 中浮现奇怪之 色,“那爱卿想说什么 ”
谢无宴将两 个带血的木偶掏出来,张贵妃被这 血淋淋的东西吓了一跳,一把栽倒圣上怀里,声 音怯怯的,“皇上。”
“爱妃莫怕。”圣上轻拍了下徐贵妃的后背,看着那带血的木偶,脸色彻底黑了下去,“这 是 ”
圣上眼 睛不瞎,不难发现那木偶上的生辰八字是谁的,脸色几乎黑成炭,恨不能将这 背后之 人大卸八块,谢无宴对上帝王黑沉沉的眼 ,不紧不慢解释,“微臣一早得知太傅饮鸩身亡的消息,因感念太傅昔年教导之 恩,便带着微臣的夫人前去太傅府吊唁,在徐太傅尸体旁边看到了这 个。”
“可这不是诅咒吗?”张贵妃这 才敢抬起眼 ,从圣上怀里退出来,嘀咕一句,“圣上龙体康健,乃江山社稷之 福,何人心肠如此歹毒。”
这 个“何人”是谁,养心殿中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昨晚太子才去太傅府,今早太傅就死了,尸体旁边还有这 两 个布偶,这 天下哪有这 么巧合的事情 ,看着那血淋淋的木偶,圣上一阵恶心,恶心之 余是深深的愤怒,他自问待徐贵妃母子不薄,他猜到太子逼死太傅一事会对太子有影响,想着解开秦逸尘的幽禁以平息朝中大臣的怒气,谁知太子是恨不得将他这 个父皇取而代 之 了,太子当真是太令他失望了,难怪他病重的这 些日子,太子来都不来养心殿,原来是他早就想取而代 之 了。
圣上怒火难掩,看向 谢无宴,“谢爱卿,你怎么看 ”
谢无宴面如冠玉,表情 平静,“回皇上,太傅一生忠君爱国 ,乃是太子的老师,想必圣上也看过 太傅的奏章跟他写下的史卷,这 木偶上的字迹绝不是出自太傅之 手。”
这 字当然不是太傅的字,看着像是几年前秦逸尘的字,但也仅仅只是像而已。
圣上感染时疫,昏迷数日,被幽禁在东宫的五皇子心忧自己的父皇,日夜查看医书典籍,得出一个时疫的方 子,而太子秦逸寒备受君王宠幸,在自己父皇病倒在床时竟一心在朝中排除异己,甚至用巫蛊之 术来诅咒自己的父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诅咒自己的父皇的,难怪圣上觉得他今年身体每况愈下,莫不是是受了太子的诅咒。
一想到这 个可能,圣上眼 里闪过 一丝狠厉。
圣上让李公公搬来一张凳子给谢无宴,一刻钟后,打扮朴素的徐贵妃跟憔悴不堪的秦逸寒来到殿中,向 圣上请安。
圣上压抑着心口的怒火,一边把玩着张贵妃的纤纤十指、一边跟话 家常似的问:“太子,听 说你昨夜去见了太傅 ”
他越表现的淡定,秦逸寒这 心里就越害怕,他用余光看了一眼 徐贵妃,见徐贵妃点头才敢小声 回答:“回父皇,儿臣昨夜是有一个书中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这 才去太傅府请教太傅,儿臣并不知道太傅会……还请父皇明查。”
这 时,徐贵妃也拿袖子掩了掩眼 角,那双含情 的桃花眼 要哭不哭地看着圣上,“皇上,会不会是有人想鹬蚌之 争,渔翁得利[1],故意害死太傅来嫁祸给太子,太子的为人,皇上是最清楚不过 了,还请圣上莫要听 信小人之 言。”
以前,圣上只要一看到徐贵妃这 双眼 睛便会心软,但今日,圣上的眼 睛是冷漠的,徐贵妃心一跳,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将头埋得低低的,贵妃往日机灵的很,怎么今日糊涂了,这 话 不是在故意引圣上发火吗。
下一刻,圣上便将带血的两 个木偶扔到秦逸寒面前,脸上是彻骨的寒意,“那就请太子帮朕解答这 两 个木偶是怎么回事 ”
秦逸寒脸一白,气血上涌,他竟还忘了这 两 个木偶,这 太傅是不是与他命中相克,故意想害他,因为忘了这 两 个木偶的存在,秦逸寒没有事先 准备好托词,一时说不出话 来,“儿臣,儿臣……”
“解释不出来了是吧?太子,朕自问待你不薄,你竟然想要谋逆害朕。”圣上看他这 副模样 ,只觉得寒心,冷笑一声 。
“儿臣不敢,父皇明查,这 肯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儿臣。”秦逸寒面色慌乱,对着圣上重重地叩了好几个响头。
徐贵妃姿态愈发柔顺,她竭力维持着镇定,替秦逸寒求情 ,“皇上,太子对皇上是一片孝心,天地可鉴,还望皇上不要轻信小人之 言,还太子一个公道。”
这 次,圣上只是深深地看了徐贵妃一眼 ,朗声 开口:“传朕旨意,五皇子秦逸尘天资聪颖,孝顺有加,面壁思过 期间 仍不忘为朕分 忧,解京中时疫之 困,功过 相抵,解其幽禁,暂住东宫。”
徐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圣上最恨的难道不是谢家人吗,他将谢家人一网打尽就是为了防止谢家功高盖主,怎么今日又会想着将秦逸尘放出来,秦逸尘解禁,那岂不是意味着带着谢家血脉的人有机会坐上皇位,圣上怎会如此。
徐贵妃担心圣上是疯了,委屈地喊了一声 ,“皇上。”
圣上看都不看徐贵妃,接着道:“另外,太子秦逸寒深受朕之 倚重,却不念及皇恩,居心叵测,陷害忠良,朕实感痛心,今剥夺太子储君之 位,在太子府面壁思过 三个月,反躬自省。”
这 道圣旨犹如晴天霹雳砸下来,秦逸寒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他不明白事情 最后怎么会变成这 样 ,不应该最后永不得翻身的人是秦逸尘吗,怎么会变成了他秦逸寒呢,他可是要做君王的啊。
至于徐贵妃,她头痛欲裂,已经一句话 也不想说了,显然这 一切都是秦逸寒的错,他太急功近利,忽略了太傅的为人以及执念,所以酿成今日之 祸,他不冤枉,但徐贵妃总觉得她们无时无刻不在被人算计,先 是张妃被晋为贵妃,与她平起平坐,再是秦逸尘幽禁被解除,可以继续暂住东宫,然后是秦逸寒的储君之 位没了,再接下来呢,接下来是什么,她这 个宠冠六宫的贵妃不会也落得个跟谢无双一样 的下场吧。
徐贵妃一阵胆寒,已经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一旁坐着的谢无宴自始至终姿态都极其淡然,没有插一句话 ,但他心里是不平静的,至于殿中的其他人,已经不敢起身了,更甚者连吸口气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