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却摆一摆手,“明天说明天说,今天天黑了,哎,吃饭没得啊你们俩,去我家吃点,你三奶奶弄了饭的。”
温溪勉强笑了下,“没事,我们吃了的,明天嘛,明天一定去。”
三爷爷这才走了。
等三爷爷走后,温溪却许久没动。
陈裕敏锐地察觉到温溪情绪有些不对,想问为什么,又怕她不高兴。
“怎么了?”
他语气带了些微的小心。
温溪双手紧紧握成拳,好半晌才克制着自己不给陈裕一巴掌的冲动,转过身看着他:“你来过这里?”
“你查我?”
陈裕怔了一瞬,笑也跟着淡了下来,吞吐几息:“我只是想要了解你——”
温溪骤然冷笑一声,眼死死瞪着他:“陈裕,我是不是给你错觉?你觉得你真可以入侵我的生活,来分享我的人生了?”
“我讨厌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行为,你懂吗?”
陈裕舔了舔唇,想要解释两句:“我确实来过这,不过,非我刻意为之,一些机缘巧合下,说来话长,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你的家乡,是后来才得知。”
也在此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陈裕大二那年随着导员来过这边,暂住时又意外在这里的一所初中的光荣墙上看见了温溪的照片,从陈骋那打探得知,这里确实是温溪的故乡,又得知那所学校校长是温溪母亲族内的爷爷,因此他确实刻意打探过许多事,也在家族相册中看见了温溪的家和温溪的外婆。
他还见到了温溪幼时的玩伴,温溪的亲戚们,从那些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了从前的温溪。
那是一个和现在很不同的温溪。
第35章 35
“月亮粑粑,兜里坐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兜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绣花,绣杂糍粑……”
葡萄架下的木躺椅,老人拿着蒲扇为怀中稚子轻轻扇去暑气,嘴里轻轻哼着哄孩子睡觉的童谣,老人的眼皮一下又一下地往下垂,似乎也被这午后阳光影响出几分困倦,没一会,轻缓的鼾声从她鼻息中滚出,一声又一声,是怀中之人最好的催眠曲,带给孩子安稳感和归属感。
温溪睁开眼时,已泪流满面。
簌簌坠落的泪珠很快把枕头打湿一大片。
人还未清醒,就叫这刻在骨子里的清晨给唤醒了。
空气中漂浮的味道清新干净,是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叫卖的包子馒头油条豆浆推着推车走过大街小巷,巷头到巷尾都是一个声音,一定是准时的七点四十。
那时候她一听到这个声音从门前过就知道她今天要迟到。曾经觉得难熬的日子如今也轻易释然,只是对幼时的她过于漫长。
缓了缓情绪,陈裕还在沉睡中,温溪不欲吵醒他,小声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就打车回了乡下。
外婆和母亲的坟建在村子后头的大山上。
往年未曾兴盛火葬,是以两人皆是土葬。厚重繁复刻满花纹的木头棺椁被人抬举着入了土坑,那些花花绿绿的花圈围了一周,石头雕刻的墓碑,叫他们就这样沉睡此,再也无法醒来。
前几天的大雨造成了小型泥石流,没伤着人,只是把山上的坟都给冲了下来许多,许多都需要人辨认。
温溪到那会,特地让车开到后山那块,没从村前头走,不想惹人多看,也没打电话给族内亲戚,只自己沿着山脚往上面走。
虽然这几年,已经没人再往山上拾柴回家烧,导致那些小路迅速被草木覆盖,但温溪还是凭着记忆在林中弯弯绕绕走了上去。
泥石流冲垮了许多树木和草丛,但也是这些繁茂的草木挡住了大部分的流泥,如今压了一片黄泥滩出来,还有许多顺着树丛间隙往山下流,导致那些小路也走不了,走到半路温溪就再难前行,想了想她还是退回了山下。
下山时,碰上了几个扛着锄头往山上走的中年妇女和男人,见着温溪了,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好一会,大约在思考她是谁,最后约摸实在没想起像谁,便直接开口问她。
他们没认出温溪,但温溪认出了他们,于是,她径直当做没听懂的模样漠视他们径直而过。
其实,除却外婆,和一些给予过她们温暖的人,温溪对于这儿的人更多的记忆还是充满压抑厌恶的。
那些七嘴八舌的男人和女人,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和谣言,那些嘲笑讽刺,是温溪从前的噩梦。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中走出,把他们都抛在了脑后,不是不计较,而是她彻底不将他们放在心上了。
又走回山脚,她思忖着是否要去族内的大爷爷家中走一趟,此次事件正是大爷爷给她打的电话,想来,他要更清楚一点。
正想着,温溪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从远处走来。
这么多年了,那道佝偻的身形从未变过,于是她也就不再继续往下走了。
大爷爷佝偻着背朝她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定定看了好一会,才笑着说:“小溪啊,我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你,还真是啊。”说着,他用着那双浑浊的双眼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布满老人斑和褶皱的脸露出一抹怀念神色:“你现在真是跟阿珠长得越来越像了。”
温溪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评价,第一次有人说她长得像她外婆。可她明明看过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她们是不像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