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除了给人徒增烦恼,几乎是没什么用处的。
有时候,忘记,真是一个很重要的能力。
花夫人知道花祝年的心结在哪里,她劝她道:“你别觉得你爹哭唧唧的,就觉得他好像如何受委屈了一样。他本身就是个爱哭的人,跟旁人没什么关系的。”
说完又给了花老爷一肘子,花老爷在后面连连称是。
“姑娘啊,爹从小就爱哭,做生意后,赚钱也哭,不赚钱也哭。跟你娘成亲当天,我也是哭得嗷嗷的。因为我是被她强迫成亲的,当时我根本不喜欢她,谁都知道她家在江南,有暴打自家男人的传统。我哪儿愿意天天挨打?可没办法,她看上我了,非要跟我成亲。我还逃过婚呢。后来被抓了回来,成亲那天晚上,她揍了我一宿!”
花夫人回头就是一巴掌:“你跟孩子说这干嘛?你爱哭就爱哭,关我打你什么事儿?我不打你,你就不爱哭了?让你跟孩子解释,跟宋县令的事儿呢,老是扯我干嘛?”
花老爷捂着脸委屈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到呢么,你看看你,着什么急啊?”
花夫人往他大腿根儿上猛掐了一把,提醒他想着点时间。
他们不能留太久。
花老爷的心蓦地痛了一下。
其实,他们总是提醒女儿不要总是记着之前的事,可自己又何曾忘记过呢?
就是轮回多少世,她也是他们的女儿呀。
其实,花夫人和花老爷,从来没指望过自己的委屈被人在意,或者说被人记住过。
可女儿都记住了。
不止她被他们好好地爱着,她也有在好好地爱他们。
这老两口甚至觉得,今后就算是再度转世,再有多少个孩子……
可能都不会遇到这么爱自己的女儿了。
花祝年的爱,永远赤诚热烈,气势如虹。
不会因为岁月和世道而有所消减。
给爹娘的爱是这样,给薛尘的爱也是如此。
被她爱过的人,真是有难了。
只要是被她这么痴愚地爱一次,今后就很难再接受别人的爱了。
那些掺杂着自保、利益还有无限算计的爱,也太肤浅,太平凡了。
被如此执着的人,不计代价地强制爱着,就算有一天她不强制爱了,人生也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无论是花祝年的爹娘,还是如今的衡羿,都是吃过这种苦头的。
怕她爱得太过,又怕她突然不爱了。
花祝年在爱的方面,拥有着绝对主动的权利。
哪怕是贺平安天天发大疯,她也是没办法再给他一星半点的。
不是他不好,而是,爱不起来了。
花老爷无奈地为宋县令辩解道:“你看,你娘天天把我打哭,也不能说你娘是个坏人不是?宋县令有他自己的处世方式,他、他人真不能算坏的。而且,也不能全怪他。其实,宋礼遇说得没错,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们家,算好的了。”
其实,宋县令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他主要是不想女儿背负着这些仇怨,再同宋礼遇相处下去。
没必要的事。
为了他们这些故去的人,哪里值得呢?
花祝年冷冷一笑:“所以,那个王朝才会完。”
花夫人轻摸着她的白发道:“是啊,那都是前前前前……朝的事情了。你就不要记在心里了,也别替我们委屈什么,更别替当时的百姓难过。已经,没什么人计较了。”
花祝年看着娘亲和蔼的面容:“你们来看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花老爷点了点头:“之前只知道你不喜欢宋礼遇,不知道你心里这么恨他。爹娘想你过点好日子,别为了我们,委屈了自己。”
花祝年不禁苦笑道:“你们在下面,还是这么担心我啊?看来我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
花夫人心疼道:“你要是会照顾自己,我们也不会这么放心不下。年年,别为别人活,要为自己活呀。”
他们老两口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女儿。
当初,要是不教她那么多明理的东西就好了。
人不明不白地活,也不是活不下去,干嘛一切都要想那么清楚呢?
花祝年拿下娘亲的手,小心地捂在手中:“娘,你的手,好凉啊。”
花夫人笑了笑:“毕竟,不是人了嘛。你娘我在下边,也是个厉害人物呢。”
花老爷碰了碰她:“不让说下边的事儿,你怎么老记不住?”
花祝年用力地攥了攥娘的手:“你们好好在下面过你们的吧。以后,不用来看我了。也,也别担心我,别心疼我。我不想,你们在下边还为我这么操心。”
花老爷又忍不住哭了。
“你这话说的,爹娘就你一个孩子,不担心你担心谁?人活着,不就活个念想吗?我们老两口在下边也没什么事儿干。”
阴阳两隔的人,在劝彼此,不要惦念自己。
可是,每一句劝告,都是惦念。
他们都希望对方迎接新的生活,可实际上,没有人能真正放得下些什么。
花祝年叹了口气:“我不是因为你们,才讨厌宋礼遇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