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小轿车少见，这边厂前得空地上倒是稀稀拉拉停了几辆，有搬货运货的人忙忙碌碌着，拉货的脚蹬三轮车有不少。
地方偏，但是看起来很热闹。
陈正宇拐着弯到了一个厂区大门跟前。
门卫认得他，因为陈正宇这俩月来过几趟，和厂长家的儿子很熟，他抽着烟打量着姜馨玉和乔建峰，“又来了，邓康今个儿没来。”
陈正宇摆摆手，笑嘻嘻说：“我今天不找他，您给马主任说一声，我要进货，进这个数的货。”
他比了个二。
门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二百。二百是不少，但拿货还真不多，不过看在这小子是厂长儿子朋友同学、回回来嘴都甜的份上，跑个腿也没啥。
姜馨玉没说话，一直看着这边的厂区环境，侧门那边有人在往货车上搬货，那不算大的车厢，装的满满当当。
车间里，马主任听了门卫的话后摆摆手，“二百块？让他去汇南路市场那边拿，我忙的很，你让他走吧。”
不是邓康，马主任都不认识陈正宇是谁，心里觉得这小子挺会上杆子爬的。
门卫进厂的间隙，姜馨玉见车厢门关上了，货应该是搬完了，瞅着机会去货车旁打探情况。
她自己不抽烟，却从包里掏出烟给搬货的人一人发了一根。
“两位大哥，这些货是要送去百货商店还是哪里？”
俩人对视一眼，见她细皮嫩脸看起来单纯无害像是坐办公室的，反问：“你问这干什么？”
姜馨玉笑说：“想拿点货倒腾倒腾。”
一人说道：“你听谁说的这边有货？这边有货也不会轻易倒腾给外人，我们的货要运到汇南路那边的市场，离火车站很近，你没关系就进不到一手价钱的货，进的量少，干脆去汇南路进货，我能让我舅给你便宜点，这些可好卖了，去进货的人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拿第二批的，市场里三块多批发出去的，拿回去卖八九块照样走量快。大妹子，我舅是副厂长家的表亲，不然这好事也轮不到我舅。”
她点点头，“这边我要是找不到关系，就去你们那。”
她又问了汇南路那边的具体地址，又问：“的确良在我们那边还是稀罕的面料，供销社里一件的确良衣裳可不便宜，大部分人家都买不起，怎么这边厂里会有这么多？”
这问题俩人回答不上来，想想就有点复杂。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牛仔裤还是出口的呢，我们那边市场照样有人偷偷卖。”
姜馨玉又和俩人聊了一会儿，打听的差不多了对俩人说道：“那行，我不耽误你们送货去了。”
人走了，陈正宇斜眼看她，“馨玉姐，你还不相信我？你刚才都听到看到了，这厂子里是在往外批发，这桩生意肯定有谱。”
姜馨玉笑问：“那你给我说一下，为什么这些货不能运到内陆其它供销社去卖，怎么就卖给私人了？”
陈正宇皱眉，“我不知道每个地区的供销社的进货渠道，这来回运输不方便，谁知道供销社都是怎么进的货？你知道的确良的原料是什么吗？是从石油里提取的聚对苯二甲酸乙丁醇酯，这原料以前是百分百纯进口的，现在不同了，咱们国家油田的量大幅增加，又从国外引进了化纤设备，产量就上来了，以前贵是因为纯进口，现在不一样了，以后的确良的布料会越来越便宜你信不信？”
姜馨玉觉得这小子功课做的挺足的，她点点头，“这我信啊，可是卖给私人这么多合规矩吗？”去供销社里买衣服买布还要布票呢！
想起布票，姜馨玉精神一震。
懂了懂了，她彻底反应过来了。
正是因为要布票，所以纺织品会积压。
原料和生产线齐全，工厂产能提升，可制度还没完全放开，没有票，正规渠道老百姓依旧买不起，货物积压出不去，厂子也要求生路。
工厂敢对外卖给私人，看来这边的风气还是挺开放的，要是换个地方，消息透出去指不定就被咋地了。
这生意还是有风险，但来都来了，她可不想空手回去。
第566章 一根筋
姜馨玉捏着下巴，一脸思索。
工厂敢往外出货，货能出现在市场，在羊城倒腾就出不了事，但去其它地方估计有风险，这一趟怎么倒腾，她得好好盘算一下，不过眼前最要紧的还是看看能不能进到货。
见她沉默，陈正宇小声急道：“厂子敢对外卖，你咋还不敢买，市场里头倒腾东西的都没被抓，胆子小能赚上钱吗？以前你们胆子可不小，还敢倒腾手表呢。”
姜馨玉目光奇特的看着他，“你平时有好好学习吗？光想着怎么挣钱了是吧？”
陈正宇辩解：“我成绩不错，你可以找我们辅导员问一下，诶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就说能不能挣到钱？这生意能不能做？”
姜馨玉干脆点头，“钱我可以给你借，但你想好怎么运输、拉到哪里去卖…”
话都没说完，门卫出来了，“马主任说了，让你去汇南路进货去，不是我说，小陈，马主任哪会理二百块的小单。”
周边有人经过，陈正宇压低声音，“我什么时候说是二百块了，我说的两…”
姜馨玉拉住陈正宇，打断了他的话，对门卫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手头的钱不太够，就先回了。”
门卫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工位。
陈正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不是说可以给我借钱，怎么不干了？”
等离厂区足够远，找了个没人的空地，姜馨玉才道：“我们去汇南路进货。”
陈正宇皱眉，“我猜刚才拉货的那个司机就是我打探过的摊主他外甥。厂里一手货两块八，汇南路直接加价七毛。”
他脸上的表情活脱脱的在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姜馨玉不是脑子不好使，她只是太谨慎了。
“的确良不是农村织的土布，在供销社需要布票，我们得谨慎一点。”
不拿一手价钱，直接从市场拿货，到时候出了问题也找不到她们头上。
“你是怎么知道工厂批发价两块八的？”
陈正宇冷静了不少，“是邓康告诉我的，让我别往外说。不然我去找他让他帮我们和马主任谈，就是不知道他今天去哪了。”
大多数人不知道，而他知道，他觉得这就是商机。
能拿一手价，为什么要多花钱拿二手价的？可经姜馨玉的提醒，他也有点犹豫，觉得这种要票的货倒卖起来确实得慎重。
姜馨玉想理清的事不少，看了眼杵在不远处不掺和两人说话的乔建峰，对二人说：“别找你同学了，咱们去汇南路，先去招待所开个落脚地，然后再说别的。”
到了汇南路，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首都的冬天不穿棉袄过不去，相比之下，羊城这边就暖和不少，姜馨玉穿着面包服在招待所都出汗。
开了两间房，她没叫乔建峰，乔建峰自然也不会去女同志的房间。
屋子里就姜馨玉和陈正宇，房门半掩，门上玻璃的小纱帘没有放下，过往招待所人员可以看清里头的情形。
二人都压低了声音。
打电话时姜馨玉就听得出陈正宇非常激动，迫切的恨不能立刻马上倒腾布料赚到钱，她倒想知道，这家伙除了缺钱，有没有想过这生意到底怎么做。
等问起来她就失望了，这小伙子一心只想拿钱进货，然后变现赚钱，至于变现的过程，他是压根没想啊。
这小子，可真是不靠谱。
“给了货款提了货，你准备到哪去卖？”
陈正宇挠头，一脸认真思索说道：“只要不在这，哪里都能卖。”
姜馨玉：“怎么把货拉过去？”
陈正宇继续挠头，一脸认真：“坐火车，咱们去豫省城市卖，没去过的地方，我有点害怕。”
姜馨玉：还知道害怕呢！以为你胆子多大！
她摇头，“倒卖需要票的物资，我们最好别可能有熟人的地方。”
豫省和首都她是都没考虑过的。
她就想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样保险，钱赚到手了，清清白白的提着钱回首都，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陈正宇意识到自己之前只想着赚钱，好像别的都没考虑，“馨玉姐，你想怎么卖？”
姜馨玉：“咱们进一批货，雇个货车拉去别的城市卖，专门去离不在市区里头的工厂边，厂里的工人有钱消费，应该能卖的动，卖个把小时就赶紧换地方，这样风险小不少。”
就算有人举报她们，在看到人来了，她们也能坐上车赶紧跑。
陈正宇：“雇货车应该需要不少钱，司机万一见钱起意，咱们还是有风险！”
姜馨玉摇头，“所以得给人家也分好处费，当利益一致的时候，应当没这么容易出问题，跟我一起来的乔建峰可是退伍军人，盯住一个司机应该不成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