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看来凉州的王府要建两个厨房了。」
她话音一落,立时几道目光注视着她,这小姑娘依旧淡定,「殿下们无须担忧,我娘亲是江南人,也是吃不得辣的,我们家就是两座厨房,用着很便宜。」
姚若准不满这未过门的弟媳妇儿逆她的意思,眉尾微挑,「本宫都说了阿斩闻不得辣味,他是皇子,怎能随意与你母亲来比。哪家哪户不是妇人紧着家主的口味?」
我觉得这话说得差劲,「建御是太疼显王了,思思你别听他的,等你们成婚了,妻子要照顾丈夫,丈夫自然也要疼妻子。」
「呵。」
尤烁儿掐准了时间,在我话音落下后轻笑了一声。
仿佛在说,别做梦了,姚斩铁定不喜欢这女子。
怎么说呢,姚斩府中姬妾五指可数,个个都是千娇百媚型,姚斩的爱好非常明显,绝对不是这种矮矮胖胖说话还带口音的嗜辣姑娘。
这声轻笑就像一巴掌,直直扇过来。
姚若凌质问:「嘉妱,你笑什么呢?」
尤烁儿眼波流转,扫过在座诸人,「我嗓子痒,随意出声而已,打扰姐姐们了吗?」
姚若凌给姚若准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而安抚秦思,「你放心,阿斩要是欺负你,我们给你做主。」
秦思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又笑了,「原来外面真与我们蜀地不同呀。」
我道:「你们蜀地是如何?」
「在我们那儿,一个家里吃辣还是不辣,端看女主人的口味,要不是爹爹是『大人』,连个小厨房都分不到的。」
「听你这么说,你们那儿竟是女子当家?」
「不啊,我们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姚若准点头,「是这个道理。」
秦思补充:「就是男子在外面挣了银两,回家全部交给妻子,女子守着钱财,负责规划家里一切——包括丈夫。」
呀,这么个「男主外,女主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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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看秦思一脸认真,丝毫没有独自进京被一众公主包围的窘迫不安,忽然就明白了宣韦所说的「有趣」。
姚若准:「这是什么歪理?!」
秦思:「这道理不对吗?难道以后显王府不是给我管吗?」
我笑盈盈地回答:「你说的很对,以后可要替我们管好显王。」
「是,思思记得啦!」
……
父皇亲自在城外渭柳亭为显王福王送行。
显王身旁跟着他的王妃秦思,小丫头换上王妃礼服,整个人更加肿了一圈,在高大威武的姚斩身边,就像个小孩。
但她笑起来酒窝好看,姚斩欣赏不来,父皇却很喜欢,勉励姚斩之余,还不忘嘱咐:「好生待你王妃。」
姚斩冷淡答是,思思利落地行礼,「谢父皇。」
我在一旁道:「思思,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阿斩有什么对你不好的,现在告状还来得及。」
我半开玩笑半警告地说这话,姚斩盯了我一眼,我也直直看回去。
秦思这姑娘我喜欢,姚斩顶好不要欺负她。
秦思却说:「夫妻一体,要是显王不好,那就是妾身不好,大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殿下。」
父皇道:「好孩子,跟你丈夫去吧,朕就不再送了。」
秦思的话一套一套的,把父皇哄得开心极了,连带着对姚斩都多了点笑意,姚斩终究还是有所触动,临行前再三拜别父皇,父子俩相顾无言了许久才走。
远处的宣韦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冲他点点头。
他是在说:怎么样,王妃厉害吧。
我回答:是,厉害。
秦思刚刚说的话表面上是说夫妻一体,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在表达「我一定会教育好显王」这个意思。
连父皇都糊弄过去了,秦思可真是,嘴里没一句假话,做事不服半点软,偏偏面子功夫做得鲜亮,哄得大家开开心心,和秦羡表现出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有趣,有趣。
显王走后又到了福王。
荀贵妃哭肿了眼睛,抱着福王心肝肉地喊,福王一个大小伙子被弄得尴尬,还是尤烁儿给母子俩扯开的。
颂清猜得没错,尤烁儿果然联系上了邢三魁,决定要在巢州谋局。
公主是不能离京的,尤烁儿为了能顺利离开,只能给驸马宣韦谋了个职位调去巢州,以「夫唱妇随」的名义跟过去。
宣韦即将单枪匹马深入敌方大本营,一点都没有生死一线的觉悟,反而跃跃欲试,十分亢奋。
我很担心他,跟炎炎借了十个斩阎罗跟去,宣韦开始想拒绝,我说:「巢州将来是福王藩地,你在那里有多危险不言而喻,玩笑不得。」
我不理解宣韦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宣韦也不肯告诉我。
后来还是颂清点醒我:「娘亲,皇上准许宣太傅去巢州,就是知道他与福王一脉不合故意派他去监视的,皇上自然会想办法保全太傅。」
我那时才反应过来,父皇不喜宣韦曾经背主弑君,一直不肯委以重任,但不代表他永远不会用宣韦,比如现在,利用宣韦的疯去压制尤烁儿就很合适。
只是这一去,终究还是危险。
我怕被宣韦笑话,偷偷去圆惠禅师那里给宣韦点了平安灯,谁也没告诉。
就这样,送走了福王显王,京中似乎安宁了,又似乎比从前更加喧嚣。
日子缓缓过去,换了夏衫,吃了莲子,颂清在盛夏里长高了一大截,因为奔波不断瘦了许多,颂雅学起下厨,势要给她哥哥补回来。
炎炎与我来往于后宫前朝,凉州、巢州、乌禅的信息接连不断,宫里宫外,奉国府就这样渐渐织出一张巨网。
等到海棠花落,菊花盛开,我提出搬出牡丹阁回奉国公主府。
也就是这时,秦羡和煦燕从岭南回来了。
43
秦羡和煦燕可不是空手回来的,她们带回了岭南一带的地形图,以及一箱子生铁。
大朝会上,镇远将军亲眼看着自己的前妻和前妾觐见,那戏剧性的一幕即便我无缘得见,光是靠想象也足够有趣了。
两人在岭南找到了铁矿,作为新朝祥瑞献给父皇。
这份功绩如果放到男子身上,是要封侯赐爵的。
如今到了女子身上,且这女子已经嫁人,赏不到娘家人;已经和离,也赏不到夫家人;她还没有儿子,也赏不到子家人。
朝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封赏。
有的说可以赏赐钱财府邸,有的说可以赐婚,有的说不如赏秦家……
秦羡要的显然不是这个。
后来秦羡和我说,她活了几十岁,等着别人安排的日子占了一大半,已经明白大多数人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喜欢违反旧制,而照旧制来说,女人做了好事,得好处的都是家族,作为一个生意人,她觉得很不划算。
所以她当着满朝文武坦荡地说,她要一个爵位。
父皇也很直接,说好,朕就给你一个爵位。
一来一往,两句话的事,秦羡做了本朝开国之后的第一个女爵——一品琅嬛侯。
煦燕也没被落下,得了个工部侍郎的官职,从五品。
顺带说一句,镇远将军是四品武将。
煦燕有生之年努努力,说不定能踩他一头。
前朝战乱十几年,民生凋敝,饿殍遍野,国库不只是打空了,简直是打穿了,忽然得到一座铁矿,犹如天降横财,谁能不高兴?
父皇当即召政事堂开会,新人琅嬛侯因为熟知岭南铁矿信息也有幸进入,我注意到除了政事堂的老人,还叫了户部和兵部尚书。
很像是算算家里有多少余钱,准备打仗了。
我没在宫里多待,带着颂清颂雅回了奉国府,反正秦羡回来也会告诉我。
以前总是羡慕姚斩有周将军、姚守有荀尚书在政事堂,消息比奉国府灵通百倍,一直期待宣韦有一天也能进去,谁能想到,宣韦如今去巢州和媳妇儿掐架,反倒是秦羡机缘巧合进去了。
当晚,秦羡的口信通过宫季卿留在宫里的人传了出来,确认父皇要用兵了。
其实也不是父皇想动兵,而是边患愈演愈烈,宫季卿在边关这几个月已经零零碎碎打了四五场,频繁的小规模挑衅昭示着几个小国蠢蠢欲动,所以哪怕前面乌禅来访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后面该打还是要打。
颂清根据父皇从前的作战模式,揣测他大概是想灭了乌禅。
炎炎不认可,「乌禅地处偏远,打下来弊大于利。」
「月姨,只要打下乌禅,几国自己就乱了起来,于大安,至少可得十年太平。」
「是这个道理,可不好打啊,你没上过战场,你不明白,爹爹说过,打乌禅是十人换一人,实在不值得。」
「有了户部几年的余粮和琅嬛侯的铁矿,不就有能力打了?」
炎炎还是不赞同,她的想法多少带着月先生的路子,觉得现在顶好是与民休养,用十几年安宁换个盛世伏笔,至于边患,人家挑起我们赶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