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斩往前走了几步,凌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他质问我:「奉国你想清楚!你的丈夫为我杀了荀十二郎,你的儿子为我拦住了巢州大军,你这么做就是毁了他们的未来,将他们一切功劳化为乌有!」
「哦,我想他们不会怪我。」
真相是他们并不是为你做了这些,他们只是觉得你更适合做皇帝,不过这种话我就不说出来刺激姚斩了。
「你非要保姚守那厮?!」
我觉得我跟姚斩交流不来,他不明白我想保护的是什么。
我不是想保护姚守,我是在保护他的弟弟,保护父皇的儿子。
姚守什么都没有了,仅仅是活着,还对他有什么威胁呢?
无怪乎父皇迟迟不立他为太子,实在还是差了一些。
既然他这样想,那就是吧。
我点头回答:「是,请你向我承诺。」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接着回到桌前亲笔写下承诺,答应我不杀姚守。
我带着盖了印鉴的书信回府,将遗诏交给了他的人。
国丧之后,姚斩携遗诏登基,贬福王姚守为庶人,前去守皇陵。
任命宫季卿为宣府禁卫长,同样调去守皇陵。
他的怒火不小,把与我奉国府交好的人全部调离核心位置,煦燕从工部调到皇陵做营缮使,炎炎的斩阎罗也被他以防卫为由征召大半。
父皇曾要求带着娘亲的画像下葬,这件事被他知道了,他将娘亲的画像取出,送回奉国府,又将周夫人移葬到父皇墓穴旁,追封他的生母周夫人为孝懿皇太后,却迟迟不给我娘亲追封。
周家、鄄御长公主府、建御长公主府鸡犬升天,只有奉国府一系被恶意针对。
已晋升为皇后的秦思劝姚斩,他能登基奉国府出力甚巨,不可令人寒心。
他又召见我一次,告诉我只要毁掉那个承诺,向他俯首称臣,他便既往不咎,以嫡皇长公主之礼待我和我的家人亲信。
我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多谢皇上好意,不过我正欲与夫君共同去往皇陵,父皇的陵寝选的位置极好,山清水幽,十分宜居。」
姚斩气急,「那你便去吧!」
谁也没想到,朝堂上成国公方信、永信侯世子亓寺意、琅嬛侯秦羡、太傅宣韦,及学宫一众名宿联名上书,请皇上准奉国长公主府宫颂清入朝。
朝中有名有姓的大臣纷纷附议,朝外观尧山人诸多弟子门人也称颂颂清多年在巢州经营的功绩。
周家人在朝上连声呵斥,甚至给我们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可无论他们怎么泼脏水,姚斩都无法拒绝。
我们在京中经营这么多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说清算就清算的。
甚至他躲回后宫,秦思也换上皇后大妆,携嫡子姚鼎恳求姚斩。
姚斩甫一登基,威风耍了没有两天,就被逼着准颂清入朝参议。
但我还是离开了,一来我累了这么久,想去散散心,二来不亲自陪着姚守,我就总怕他会「莫名暴毙」。
离京那日,皇亲贵胄都来相送,我倒觉得不好意思,当年两王出京也不过如此。
秦思带了姚鼎出宫,她还是甜甜地笑着,叫我「大姐」。
她指着姚鼎对我说:「他快入朝听政了,大姐是个顶有智慧的人,替我给孩子取个字吧。」
「就叫『小善』可好?人生在世,有善心是好的,太有善心的,像我这样,就不好了,所以小善即可。」
姚鼎跪下给我行了大礼,「多谢姑母赐字,小善谨记姑母教诲。」
秦思看见了被我牵着的宫逢春,又问姚鼎:「小善,你姑母家的灵鹤真可爱,你喜欢吗?」
我忽地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冲她摇了摇头,「皇后,不必如此。」
「大姐,我秦思有恩必报。」说这话的时候她毫不掩饰心头的怒意。姚斩登基,灭了荀家,打压奉国府,甚至晾着秦家,只管捧着周家,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不会一直纵容姚斩的。
「那也不必,以后颂清在朝中还有许多要麻烦你的地方。你我二人,各自珍重吧。」
「好,我等着大姐回来那天。」
宫逢春不明白我们在打什么机锋,冲姚鼎怯生生地说:「哥哥再见?」
我告诉她:「这虽然不是你大哥颂清,但也是你哥哥,你没有认错人,不用害羞。」
逢春点点头,认真地说了一次:「哥哥再见!」
姚鼎也说:「逢春再见,哥哥在京城等你。」
「嗯!」
就这样,我离开了居住近二十年的京城。
54
姚斩登基后,年号清正。
清正二年,亓剑铮上表将永信侯之位传与世子亓寺意,亓寺意是鄄御长公主之子,皇上的亲侄子,在皇上登基时立了大功,又承袭永信侯之位,一时间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东床快婿。
嫁去亓家的蜀中秦云门亲自来了皇陵,同我说京中许多人有意亓寺意做女婿,亓寺意都拒了,鄄御拿鞭子抽了两顿,他也不肯说原因。
「殿下可小心些,我看他那意思,对郡主还是念念不忘。」
当时正在教姚守怎么给菜地施肥的我,气得将一瓢肥料泼到地上。
「他敢逼迫颂雅,我打断他的腿!」
姚守对于我家的能力还是很了解的,「姐你别着急,不用你动手,颂清就先废了他。」
「如今鄄御建御势大,殿下不愿意牵扯事端,还是想办法避一避的好。」
「我明白了,多谢你。」
以秦云门的立场,她能背着婆家来与我说这些,已经很厚道了。
秦云门刚离开没多久,亓寺意就来了。
他也是公主所出,来皇陵还真不能拦。
颂雅如今一半时间在父皇给她修的道馆修行,一小半时间在璇玑夫人处帮着整理书籍,剩下的时间才来皇陵看我们,不幸的是她现在刚好在。
亓寺意态度诚恳地求我,只想见颂雅一面。
我拿不准颂雅的态度,差人去问颂雅要不要见他。
然后我就听见颂雅一路骂骂咧咧地过来了。
「亓寺意你烦不烦啊,说了我只是耍你,你干吗一直缠着我?不要来招惹我了好不好,没有你我不知道多快活,你快走快走!」
像是撵瘟神一样撵他。
亓寺意痛心疾首地质问:「你从湖里把我救出来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假的吗?我知错了,我愿意改,你别因为那句话给我判刑!」
颂雅怔了一瞬,「就是假的!走走走,我不想看到你!」
亓寺意上前几步想拉颂雅,手还没挨着颂雅的道袍,一道寒光从他与颂雅中间划过。
宫季卿掂着手里的飞刀,似笑非笑地审视亓寺意。
我毫不怀疑,亓寺意再敢放肆,宫季卿会直接杀了他。
连颂雅都紧张起来,她反手抓着亓寺意就往外面带,还特意挡在宫季卿的射程上。
「你快走吧,回去娶你的侯夫人去,别来找我!」
「砰」的一声,院门被关上。
颂雅抠了抠脑袋,「要不我出去云游一段时日?」
宫季卿慵懒地抱着手臂靠着柱子,一点没有平时的端正模样。
「你想去就去,你长大了,早就不用听我们的话。」
这话味道怪怪的,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不敢!爹爹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搭理亓寺意那混账!」
「哦。」
宫季卿漠然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宫逢春走过,问了一句:「爹爹,姐姐,你们怎么了?」
被煦燕一把抱走,怕她被误伤。
清正二年秋,颂雅带足了丫鬟小厮、厨子车夫、护卫大夫,以及也想出京的炎炎一家三口和斩阎罗,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游玩……啊不是,去游学。
与此同时,亓寺意私自去退了他娘亲给他定的周家嫡女的婚事,被打得差点没断气。
在亓寺意躺床上养伤期间,萧琛来了皇陵。
为防有人忘了萧琛是谁,我帮大家回顾一下。
萧琛,建御长公主姚若准的前驸马,因为养外室导致姚若准流产,被贬为庶人,后来生活一直不太如意。
毕竟当了十多年的世家公子,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日子过久了,哪里受得了庶民的生活,于是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决定——
他去给自己前妻做面首了!
我曾经以为姚若准只是喜欢好看的男人,后来发现我错了,她真的挺长情的,萧琛为了权势回去找她,她还是愿意要。
当然,这也不影响她养着其他面首。
反正萧琛现在算是建御长公主府的人,姚斩登基后,建御水涨船高,连萧琛也重新得了官职。
这次他来皇陵也不是因为别的,他就是故意来挑刺羞辱我们的。
他借姚斩的势,逼姚守给他下跪,我和宫季卿自然不肯,事情闹大了,他就给我扣上一顶「忤逆犯上」的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