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单上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书籍,有一些学者大师的理论书,一些乐谱的讲解,甚至还有一些吟咏诗人随手写的童话故事。
单从书单来看,除了能知道借书的人是一个爱好阅读的人以外,什么也看不出来,一点偏向性都没有。
……该说是在意料之外,还是在意料之中呢?
说是意料之外的理由,是教务长已经知道了在三学院大杀四方的那个西泽就是曾经靠着图书管理员的权限阅览了一系列禁书后才有了起步的资本。
而教务长虽说还不能确定赫薇妮亚到底是不是西泽,但他肯定会往这方面去考虑,毕竟一学院的禁书要比三学院的更多、更杂,如果赫薇妮亚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得到更多的隐秘知识。
可如果那样大张旗鼓的话,她还能活到现在?还能被校长寄予厚望吗?
至少教务长是不这么觉得的。
所以在看到这份书单时,教务长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这并没有违反校规。”他淡淡的说道,“她能借到这么多的书卡是她的本事的,喜好阅读也不是什么罪过……还有其他的吗?”
“是的,还有她往外写的信。”校工说道,“她一共有两只猫头鹰,一只是寄给家里的,一只是寄给一个叫奥格的奏者。这些信在发出以及收回时都被我们提前截下来检查过了,请您过目。”
校工又将一沓较厚的纸递了上去。
教务长接过后迅速的看了起来。
而校工也在同时开始了讲解:“写给家里的大多是一些家长里短,除了那些没有营养的寒暄外,这段时间的重点就是在于赫薇妮亚小姐退出盛典这件事情。赫薇妮亚小姐的父亲对她的决定很不满,想必是受到了劳伦斯家的压力,不过赫薇妮亚小姐一直都不肯让步,所以赫薇妮亚小姐的父亲也就慢慢妥协了。”
校工顿了顿。
“至于那些写给那位叫奥格的信,则像是朋友间的聊天,我也到三学院里打探过这位奥格的信息,是一个升阶失败而被迫退学的学生,赫薇妮亚小姐似乎在用她看到的知识来试着替这位奥格恢复音谱,还会用一些童话故事里的语句来鼓励他不要就此放弃,而奥格对此很感激。”
在校工讲解完后,教务长也将全部的信大致的看了一遍。
正如校工所言,光从这些信来看,赫薇妮亚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只不过是一个心地善良,又有着自己坚持的金音大小姐而已。
但很可惜,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因为身为教务长的拉乌尔,看过太多太多的大小姐了,不管是太初两大家的,还是次一等的贵族,她们都和善良没有任何的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这看似完美无缺的信,在拉乌尔的眼中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不用再监视她的信了。”教务长将所有的信纸卷起,一边用手边的烛火烧掉,一边淡淡的说道,“很显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写的信在被我们监视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写给我们看,用来树立的人设而已。”
校工点了点头。
教务长看着那因为有信纸作为燃料而越烧越旺的烛火,轻轻的说道:“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距离赫薇妮亚退出菲尼斯的乐团,已经有半个月了。
而盛典已经越来越近了。
理论来说,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加入任何一个乐团了。
菲尼斯也已经将最后的名单报上去了,并没有她。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已经从这次盛典中退出,甚至都不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了。
而拉乌尔要是在这个时候去找赫薇妮亚的麻烦,怎么看都不合理。
但是……
拉乌尔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罢了。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思索些什么。
校工也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十多分钟后,他缓缓的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最下层外曲的奏响时间是……明天?”
“是的。”
最下层的乐曲,自然也就是外曲。
盛典乐曲的奏响顺序,是从圣山的山脚一直到山顶。
这个过程很缓慢,缓慢到独角兽花几个小时就能走完的山路,乐章需要爬上半个月。
而这其中有个明显的分界线,就是永恒音符所在的大殿。
永恒音符外的乐章,就是外曲,永恒音符内的乐章,就是内曲。
对于核心奏者而言,只有当第一首内曲奏响的时候,就意味着盛典正式开始,圣音之主也会在这一时刻苏醒,直到三天后乐章攀登到最后的七音圣殿,奏响终章。
但这只是核心奏者的看法,按照《圣音历史》上的规定,只要第一首乐曲奏响,盛典就已经算是开始了。
所以……
拉乌尔睁开了眼睛,做出了决定。
“撤回来吧,不用再盯着她了。”
校工微微一愣:“不用再盯着她了?”
“是的,我已经不想再玩躲猫猫和猜猜乐了。”拉乌尔淡淡的说道,“直接放出消息,我将亲自前往永恒音符之下,用主的力量,唤醒那位调音师。”
“到时候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我会在主的面前,亲自审判她。”
……
“盛典就要开始了。”女生宿舍内,安妮塔一边抿着红茶,一边对坐在她面前的赫薇妮亚说道,“当盛典来临时,我们体内的乐章力量也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纯粹。”
赫薇妮亚一边记着笔记,一边问道:“是因为主在苏醒吗?”
“是的。”安妮塔说道,“其实说主在苏醒并不准确,主并不需要沉睡,也从来不会沉睡,祂只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了倾听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安妮塔说道,“主是我们的全部,但我们并不是主的全部。祂赐予了我们乐章法术,但并不会时时刻刻的看着我们,就像是……”
赫薇妮亚挑了挑眉毛:“二十年一次的买票看戏?”
“你这个比喻确实很形象。”安妮塔笑着说道,“不过你要是就这么直白的写在论文里的话,我想你的导师应该不会很高兴,这样的描述是对主的大不敬。”
“啊,抱歉抱歉,我就是随口一说!”赫薇妮亚双手合十,做祈求状,“请千万不要告诉我的导师。”
“放心好了,我可没有那么古板。”安妮塔说道,“而且当年,我也是这么问校长的。”
“……啊?”
“对于刚接触乐章的孩童而言,这样的比喻确实最能简单直白的解释奏者与主的关系。”安妮塔说道,“我们与其他教会的神与信徒都不同,主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最为纯粹的。祂赐予我们力量,而我们回报祂以乐章,本质上就是观众出钱,奏者演奏。唯一不同的是,身为观众的主有很多的选择,但身为奏者的我们,就只有主一个观众。”
“而且还是二十年来一次的观众。”赫薇妮亚轻轻的说道。
“是的。”安妮塔微微颔首,“所以有很多优秀的奏者,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为主演奏,这也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是吗?”赫薇妮亚歪了歪头,“可安妮塔小姐,我看你好像并不遗憾啊。”
“哦?”
“你就是那种很优秀的奏者啊。”赫薇妮亚说道,“但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参与盛典不是吗?难道你就不会感到遗憾吗?”
“呵呵,还问起我来了啊。”安妮塔淡淡的说道,“我不参与盛典的理由很简单……不够完美。”
“……不够完美?”
“是的。”安妮塔说道,“奏者是最为纯粹,最为极致的艺术家。一位金音奏者能为主献上的演奏,一生也就这么一次,若不追求完美,又怎么有登台的脸面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赫薇妮亚问道,“什么样的才叫完美呢?”
“至少不能违背奏者的初心。”安妮塔说道,“有人告诉过我,如果登台不是为了极致的艺术,而是为了排名,为了恩典,那么这样的奏者就是不合格的。而很遗憾的是,现在绝大多数的奏者都是这样的。”
赫薇妮亚明白了:“这是尤利西斯校长和你说的吧?”
“当然。”一提到校长,安妮塔的脸上便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事实上,他对每一个弟子都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