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婷没有星味嘛,反正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名字,土土的。”话锋一转,表妹很满意,“颜一好啊,之前傅总去我们剧组探班,我还问他,我现在这个艺名怎么样来着。”
林晋慈不自察脑海又一次玩起小橡皮,对表妹问道:“他怎么说?”
表妹清清嗓子,演绎道:“傅总当时看着我,非常认真地品味了一下,然后说,你这张脸,配颜值第一这种说法,倒也没什么问题,颜一,也挺好记的。”
表妹一摊手,一脸没办法就是这么优秀的暗爽。
“要是别人说的就算了,傅易沛,启映的傅总,业内公认的专业人士,看过的帅哥美女不计其数,章岩什么顶级审美,他外甥怎么着也是次顶级的审美吧,说我配得上颜值第一,看来我可能就是要红,老天赏饭。”
林晋慈被她一番连说带演的话说得久久发愣。
表妹走到沙发边,把林晋慈的包提起来,话又绕回去:“估计以后大红大紫就真的出门不方便了,我今天就给你拎包吧。”
本来有个徐东旭围着打转,林晋慈已经够碍手碍脚,这天下午又多了一个表妹,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某人的好处,对向林晋慈大献殷勤的徐东旭非常警觉,时不时站到林晋慈身边,将徐东旭隔远,林晋慈简直哭笑不得。
工作计划还是要照常完成,林晋慈也没有被过多影响,不然会耽误她明天中午跟傅易沛已经约好的午饭。
不过,林晋慈没有想到,还没到周三中午,她就提前见到了傅易沛。
周二那天,表妹不仅下午跟着林晋慈去施工现场,晚上还要跟林晋慈回家,因得知林晋慈提前给她买好了生日礼物,迫不及待要看那只奶昔白的Lindy包包。
喜欢是非常喜欢的,但又觉得太贵重,问林晋慈配货花了多少钱,都替林晋慈肉疼。
“一个是你生日快到了,还有一个,是庆祝你第一次拍电影。”
林晋慈大一实习的第一只工作包是小姨送的,她一直记着收到那只Herbag,小姨对她说的话,夸小慈怎么这么厉害啊,大一就有教授去推荐实习,小姨从朋友那儿听来的,现在好多小女孩第一次工作,都买这个包包,所以特意找了代购买来,送给林晋慈当实习礼物。
表妹当时也没有生气自己妈妈对别人家的小孩这样好,搂着林晋慈说包包好看,跟小姨撒娇说,那我以后上班你也要买给我啊。小姨笑着戳表妹额头说,买。
回顾人生的幸福时刻,这画面一直很靠前。
多年后,在林晋慈家的衣帽间,表妹也同样感到很幸福。
“姐姐太爱我了怎么办,我也好爱姐姐哦~”
林晋慈忍不住笑,口头还是严肃批评:“少说这些怪腔怪调的话。”
表妹鬼点子说来就来,忽然凑近低声问:“听不惯啊?你大学跟傅总谈恋爱的时候,他不
说这种话吗?”
林晋慈吸气,因想到相关回忆,面颊隐隐发热,无力地瞪了表妹一眼。
表妹得逞地笑起来。
“总感觉姐姐你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傅总也不像一个很容易忘掉的人,既然你也……”
已经知道林晋慈喜欢成寒多年是误会,表妹不再提了,只问:“姐姐你当时为什么要和傅总分手啊?”
林晋慈面色微微一沉。
想来觉得好笑,到如今,她居然都无法坦然地将这件事讲出来,只应付表妹说,当时要去留学。
“因为异国恋分手的吗?异地又隔着时差,那的确蛮辛苦的。”表妹神情遗憾,但好像也觉得情有可原。
林晋慈没应声,就当这个问题翻篇了。
不想表妹忽然说:“其实崇大也够顶级了,当时是一定要去留学吗?我怎么记得姨妈那时候还不同意你去留学来着,生了好大的气,说不会给你一分钱,还打电话给我妈妈说不许拿钱给你。”
“那时候是不是姨父的律所要到崇北这边开分所?好像要调到崇北这边来,我记得有个周末,我妈还带着我,领着姨妈一块去看过房子,当时以为你们要来崇北定居了,我还挺开心的,后来你去瑞士留学,这个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听着表妹的回忆,林晋慈想起旧事。
那时候的她也想不到,这件事后来会不了了之,毕竟夏蓉把这件事说得板上钉钉,不仅追问林晋慈的恋爱情况,还说等过阵子她和林父搬来崇北,到时候要和林晋慈的男朋友见面。
夏蓉在电话里说着未来种种打算——事业蒸蒸日上的丈夫,读国内顶尖大学的女儿,解颐堂如今生意一般,关就关了,家里也不缺这点收入。
她对林晋慈说,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在一起,现在照顾好你们父女才是最要紧的。
林晋慈觉得她在做梦。
在弟弟离开之后,终于缓过悲愤,重振旗鼓,打算重新设计一个人人艳羡的三口之家,并给每个人安排好了人设和戏份。
所以当林晋慈说要出国留学,读完本科应该会在那边继续读研,夏蓉反应过激,好似美梦破碎,立马说不同意。
距离远,国外乱,不安全,冠冕堂皇的理由扯了一堆。
林晋慈告诉她,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于是老生常谈的讨伐重演。
“从小到大,你吃好的、穿好的,我没在你身上少花一分钱吧?这就是你跟父母说话的态度?”
林晋慈习以为常,声音都缺乏起伏:“如果我这种态度,让你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你可以不用给我花,就像之前那样,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夏蓉冷嘲:“把话说得这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要问你外婆要。”
之前高三转学搬去榆钱巷,夏蓉生气发火,断过林晋慈大半年的零花钱,大概想让林晋慈觉得自己毫无能力,就此意识到对父母乖顺才不至于自找难堪。
但林晋慈没有让她如意。
“虽然父母健在,外婆对我并没有绝对的抚养义务,但外婆愿意给,我愿意拿,这也没什么问题。”
夏蓉被她气到失态:“外婆一把年纪,一身病,你也好意思还让她操心!外婆对你不差吧,林晋慈,你有没有良心?你做事从来不顾人!你不是要强吗?不是独立吗?出国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自己一个人就定了,真这么有本事,那就靠你自己做给我们看啊!”
“做给你们看?”林晋慈轻轻笑了一声。
“我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你们的意志表演?”
那通电话,林晋慈没有一处落入下风,她跟夏蓉对峙,也不是一两次了,但挂断后,她心里半点畅快没有,也从来没有过畅快。
没有人会因为能在一堆垃圾里手起刀落而自命不凡。
那天宿舍只有她一个人,结束通话后,林晋慈正对着自己书桌上的一面小镜子,看见自己表情匮乏的脸,充满冰冷的丧气。
回忆刚才的对话内容。
她忽然想,傅易沛一定不知道他的女朋友还有这样尖酸刻薄的一面。
在他讲他开明可亲的妈妈,他儒雅随和的爸爸,他说他们见了林晋慈一定会像舅妈那样喜欢她的时候,他像一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小王子,宝石一样放着光亮,他肯定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和父母是用牙尖嘴利和冷嘲热讽来沟通的。
在傅易沛堆金积玉的人生里,林晋慈是一颗赝品钻,鱼目混珠才得以维持与他较为契合的调性。
经不起任何深究细赏。
薄纸一样的光鲜稍碰即破,内里一地鸡毛。
如果傅易沛到她的世界里来……
那简直难以想象,林晋慈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两家人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带着傅易沛去面对她的家庭,去面对她过去的种种经历。
她越来越不舒服,只能先将感受抽离,跟自己讲没关系。
后来在工作室收拾自己的建筑模型时,夏蓉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不过是通知,她和父亲都不同意林晋慈出国。
林晋慈也不难过。
能力是自己的,钱她会想办法,只要往前,人生总有出路。
可是爱情没有。
想到傅易沛在知情后可能表现出反应,惊讶为难,失望疏远,甚至收回对林晋慈的爱意,光是想想,林晋慈就觉得好像肺部的氧被抽空,她一头被人按进水里,爬不上来了。
工作台旁的几人商量着出去吃饭,林晋慈难以维持常态,匆忙跑进旁边的储物室,蹲下去,蜷缩住自己。
眼前一片模糊。
待能看清时,地面多了几点深灰的晕开的水痕。
她将所有灯都关了。
没有人能看清黑暗里的林晋慈了,她深深地舒着气,感到一丝安全。
表妹见林晋慈脸色变得不太好,搂着自己新包包,连忙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了,管他呢,还好姨妈他们没搬来崇北,你现在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表妹急于转移话题,看见林晋慈衣帽间的毯子上放了一只打开的储物盒,便新奇地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