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紧不慢地侧了侧身,给朝自己飞来的粉笔让路。
社团们考察想推荐的其他社团花了一周时间,每个社团为了争取推荐也拿出看家本领做了展示。投票之后的第二天,权保部部长就拿到了建议保留社团的名单。
名单中的社团也按照优秀程度降序排列,设定权重系数后,经费分配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对量评系统大加赞赏前,部长还有点担心柳溪川会强烈抗议,但意外地顺利,她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起来情绪低落,
趣味艺术社被淘汰了,溪川始料未及。明明有许多其他社社员个人都很喜欢这个社,到了以社团为单位投票时他们却都没有推荐这个社。
推荐其他社团有降低自己社团排位的风险,如果推荐的社团是优秀社团会有加分,但如果推荐了不良社团会减分。谁也不推荐,独善其身行不行呢?最终进入保留名单的社团分数未必低于七十五分之一,同样要承担风险。他们只能谨慎行事,提心吊胆地做出选择。谁知道这些在夏新旬眼里不过是一些数据。
很长一段时间,在学校远远看见那位社长学姐时,溪川只好绕道走。
新旬的方案在算法上没有问题,可是原理真的成立吗?
用人与人的关系类比,就像是:被更多人视为好友的人,是更好的朋友人选;与更多更好的朋友人选做朋友的人,更可能成为一个好朋友。
“看起来有点绕啊,不过我大致能够理解。做选择的策略有很多,策略不是完美的,但有优劣之分。这应该算是较好的策略吧。你怎么关心起自管会的事了? ”未来的溪川回道。
“咦?你当时没有去了解过系统吗?”
“我当时在文艺部啊,学生会又没有通过这个系统。”
啊对了,目前学生会那边确实不太积极,从主席到各位部长都嚷着看不懂,他们平时也不太需要做决定,“艺体活动不怎么需要投票啊,直接开会商量,拿出方案不就行了? ”——原话是这样说的。凭直觉就举起反对大旗的人不是没有。
所以,从一开始的一念之差,选择去权保部而不是文艺部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变得不同了。未来的那位和新旬的相处方式大概能想象得出,欢喜冤家逐渐互生好感,有时英雄救美,有时置气拌嘴,至于量评系统什么的只是为了省出时间恋爱而存在的,似乎不是主线情节,也没有了解的必要。
如果过程全然不同,结局还可能一样吗?
虽然没什么恋爱的感觉,这个人也依然毒舌讨打,但溪川还是希望他别死。
话说回来,这么聪明的家伙为什么不自己救自己啊?犯得着让我苦心乏力地想办法吗?
找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让他相信,把任务移交出去好了,大家都有独立人格,应该自力更生嘛。
溪川认为,这就是最佳策略。
听闻这个新想法,未来的那位十分担忧,“首先你们俩不是情侣,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对你有点好感吧,说相信你也只是哄弱智高兴。现实的情况是,以他那种死脑筋,在不是情侣的前提下,可能只会用'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无情拒绝你。”
但是真正的乐观主义者已经信心满满地开始制订试探计划了。
与此同时,新旬也在制订计划。
全校到食堂门口粘贴N次贴的投票方式肯定必须取消,这种蠢办法最初是谁想出来的啊?
快速有效的方式当然是利用计算机,机房就这么大,全校同时使用不显示,那么首先需要的是一个具备数据储存、统计、分类、处理的投票程序。每个班在计算机课结束前五分钟进行投票,每个班每周有一节计算机课,也就是说,任何投票在一周内就能统计出结果。
第一步是设计这个程序,可是……
为什么多了个跟班?
“写程序不需要帮手,你可以走了。”男生觑着猫在身边的柳溪川。
“我有正经事找你啊”是这样的——”女生双手捧着脸认真地说道,“你很快就要死了,不过这不是重点……”
很想知道,她到底制订了哪门子计划?这叫试探吗?
男生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为什么我死了都不是重点? ”
“重点是这件事可能可以改变。”
男生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工作,“那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首先。”女生突然抓住对方手腕,“让我测一下心率。”
男生被吓得僵硬了几秒,试图抽出手,大脑没能成功将指令转化为动作
几个简单的触点,轻得无法捕捉,却又明显带着压力。
起初只感到微薄的凉意,但血液是带着热度的,它流经哪里,哪里就变得温暖。
心跳可以计算,时间也可以度量,既然如此,人与人的关系总能找到精准的坐标,如果暂时不能,那么增加一个维度试试。
可是这一分钟却怎么也得不到具体定位。
无论是为掩饰什么而攥紧的手,还是随之凸显的青色血管,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一分钟如此漫长,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当触点处共享相同的温度,会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逐渐才听见由远及近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无比熟悉的真实世界在眼前像书卷一样展开。
一如既往沿着窗沿斜切进教室的夕阳。
一如既往被风鼓起的窗帘。
“……据说心跳数太快身体就不太好,很多运动员的心跳每分钟只有60多下。你看你,日常状态一分钟跳140。140啊,听着就不吉利。 连我都不如,我一分钟才90多,所以说,你这样身体素质太差很容易英年早逝的,建议你每天练习长跑。不过你这么聪明,可能有其他办法解决,你有什么想法?”
男生用冷淡的语调回答:“我认了。”
“哎?”
男生后退一步,重心从讲桌上移开,转身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
溪川而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半晌没回过神,“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自暴自弃!”
这话更像是对着门外空气喊的。如果需要增添悲凉气氛,她甚至听到一些回声。
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之后,她挠了挠头,犯愁地转向电脑摸过鼠标,
“这东西怎么保存? ”
晚饭后,陈谅回到寝室,见夏新旬拿着自己的薯片靠在床头,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今天又没跑3000米,饭也不吃? ”
“心很累。”
陈谅拖着椅子在一旁坐下。
“学业没什么难度,自管会那边也如鱼得水,写程序对你而言不成问题。我猜是因为人吧? ”
“的确。有个麻烦的家伙,行为模式毫无规律,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柳溪川吗? ”
陈谅话一出口,新旬条件反射侧过脸盯着他。
沉默三秒。
“你怎么知道? ”
“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她的神奇指数也能排第一啊。她又怎么你了? ”
“什么叫’又怎么'? ”
“不是整天追着你吵架吗? ”
“哦。”新旬想了想,“她现在换战术了,改物理攻击。”
“但求速死?你到底怎么试探他的? ”
未来的那位果然信不过自己的交流方式。
“我就是和他讨论了一下生命短暂和锻炼身体的重要性。他一点都不关心,看起来非常厌世,非常没礼貌地果断走掉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还是我替他关了电脑。”
“这就是关键所在了,他并不是不关心自己的生死,而是不关心你吧?毕竟他现在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你。”
溪川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立刻反唇相讥,“他有多喜欢你,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 ”
似乎突然切换到争风吃醋的频道了,然而对象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喜欢你是好事啊,你做得很好。这样他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前一句看起来还是怪怪的,但暂且不管,后一句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我一直好奇,每次想问的时候都忘了,为什么他死了要赖 我啊?他到底怎么死的? ”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短信姗姗来迟却异常简短。
“在台风天救人。”
溪川却有不少时间来消化这句话,思维如电光石火。
开玩笑,那种讨债鬼会救人?
不对,他确实救过。
那我现在做的一切是在阻止他死亡,也就相当于阻止他去救人?
啊,确实,减少与他的交集,不再以他喜欢的女生的身份感性冲动 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可能还有一线希望,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解释得 通了。
做选择的策略有很多,策略不完美却有优劣之分。这算是较好的 策略。
可是……
“你喜欢的人,到底是去救人的那个,还是袖手旁观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