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得再仔细核对一下情况。你开学第三天申领过一次课桌椅对吗? ”
“是啊”这次回答变成了两个字。
“然后只过了半个月又领了一次? ”
“是啊。”对方脸上清晰地写着“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吧”。
“现在,又要重新领一套对吗? ”
“是啊。”句尾采用的是降调,把话题加速结束的小技巧。
溪川可没那么容易放弃,只不过发现对方不会说什么值得记录的线索之后,把笔和本子都放了下去。
“维修不能解决问题吗?我能不能先看一看损坏到什么程度了? ”
对方看似十分配合,立刻让到一侧。因为就站在后门外,即使不走进教室,就站在走廊上,溪川也能很容易看见教室里最后一排放着一套扭曲到看不出原貌的桌椅,或者说,一坨?
她一时无言以对。
这套桌椅仿佛刚刚从灾难片里走出来,经历过核爆,被哥斯拉踩过,从入侵的外星人手里拯救了地球。
“怎么会弄成这样?”
“大扫除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楼下去了。”淡定的语气仿佛课桌椅自发性跳楼现象在学校时有发生、司空见惯。
溪川感到头皮发麻,现在不仅只想对反常事件刨根问底,更是为了楼下学生的生命安全不得不找出答案,要知道这可是四楼。
“前两次也是大扫除时不小心掉下去的吗?”
“第一次是,这一次是。”
“第二次呢? ”
“第二次我也不清楚,是在我不在场的时候突然变成那样的。”
还突然?也是让人非常佩服了。
课桌椅在无人看管时突然自行变成一堆废铁,这个学校够资格上《走进科学》节目。
“那么大扫除又是怎么会导致课桌椅掉楼下的啊?课桌比走廊和窗台矮那么多!”
“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吧?不管是怎么发生,桌椅已经变成了这样,总归是要换的。”对方依旧说话慢吞吞,脾气温和,但这些话听着实在不顺耳,她根本就不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一直在消极地胡说八道而已啊”
根据已经得到的这些线索,稍稍做点案情推理。
可能的情况好像这女生从头到尾就是不良少女,总是在恶意破坏公物,大扫除时桌椅也一定是被她故意扔下楼的,这么看来似乎有非阻止不可的理由。她自己换换桌椅也就算了,威胁的可是楼下学生的人身安全啊。
不喜欢这个女生,也希望尽快换完桌椅和她再无交集,但溪川做不到对潜在危险坐视不管。虽然她更讨厌夏新旬,更希望和夏新旬再无交集,但是她还是选择去求助于夏新旬。
“学校三大禁令里有破坏公物这一条,所以应该也属于你们纪律部的职责范围吧? ”
夏新旬笑起来,漫不经心地单手撑在溪川身后的走廊栏杆上,姿势就像是壁咚。溪川感到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又不禁感慨,这个人的轻浮真是浑然天成啊。
“你请人帮忙一般都喜欢找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吗?”
“什、什么?“
“给你个建议,下次请人帮忙的时候,说’拜托'就够了。”他俯下身把自己降低到与溪川平视的位置,四目相对,“你这像求雨农民一 样的眼神很难让人拒绝的。”
说完他就晃着进了教室。
剩在走廊里的那位呢,还在仔细反思:我这眼神怎么像求雨农民了?
查处破坏公物分子的事暂时没听见下文。
某天中午溪川和姐姐一起在校内便利店买零食,看见排在前面队伍中的夏新旬和另一个女生正在说笑——是的,不是前面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她立即像逮住现行犯一样抓姐姐来看。
“我说了吧,夏新旬和电视上骗感情的诈骗犯没什么区别。这已经是我见过他的第三个女朋友了。”
姐姐顺势望去,“哦,可那是我们班英语老师。”
半晌无语。
“但那也改变不了我看见过前两个,到处撩妹是事实。”
姐姐不接话。
“姐姐! ”
“哎呀做你的姐姐真难,行行行,你说他不好就不好吧,反正他也不少块肉。”
“平时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姐姐都会无条件支持我,唯独碰上夏新旬的事情会一直反驳,真的很反常。”
“因为他和我同班,你对他又没有多少了解。不过老纠正你的偏见我也觉得无聊,有句忠告给你,就是能活到九十岁的人都不多管闲事。” 暂时说服了溪川,但是让她长期放弃八卦,怎么可能?
眼下她觉得姐姐说得的确有道理,放着烦人的夏新旬不想管,重拾了时空对话的话题。
在听完溪川转述的未来自己的“预言”后,姐姐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打算合唱比赛时装作嗓子哑来证实吧?别犯傻了。”
溪川愣住了。
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理由能在这件事上顺利说服姐姐,就像自己在质疑未来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反正都是你说的” 一样。
所以说,姐姐什么时候无条件支持过你?
在这些一目了然的事情上,她比你聪明很多呀,
真是令人沮丧。
有些事毫无进展,有些事与期望背道而驰。大自然最近总是和溪川作对。
每天中午广播通报时,她都竖着耳朵听,始终没有“吃桌椅嫌疑犯”的处分消息。当然新的桌椅当天就换给她了,没有处罚也没有警告,难道破坏公物的事就这么算了吗?搞不懂夏新旬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也许他就是那种懒惰官僚,路见不平也袖手旁观,一定是这样,
远在姐姐班级安度午休闲暇时光的夏新旬打了个喷嚏,
这怎么又成他的错了?
既没有被霸凌的学生来告发不良少女,也没有目击者投诉后抓到现行,仅凭脑洞少女以几张烂桌椅做出的臆测,就要求人家纪律部捕风捉影四处打探,也太勉为其难。
溪川的期待就这样落空了——在意料之中。
但很快又出现了转折--朝坏的方向。
周五社团活动后溪川本打算回权保部办公室取落下的资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进走廊另一端的纪律部办公室。她躲在门外往里观察,发现对方正是“吃课桌嫌疑犯”。
那情形就像是世界像潮水一样迅速朝后撤退,离自己越来越远。
溪川怔怔地站在自己曾经熟悉的纪律部外,副部长不在那里。
郑妍在和自己曾经熟悉的前辈交谈,然后搬运文件去归类储藏。她不像一个第一次走进纪律部的人。
世界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曾经的恋人找到了新欢、曾经的挚友有了新闺蜜,甚至曾经的对手出现了新劲敌,但目前而言,都比不上,曾经有一个小天地,属于你熟悉的学长、朋友,你讨厌的那个人走了进去,把那当成她的家。
溪川出离愤怒,她三秒内在脑海里闪回过一切科幻片最终场,爆炸的烟雾在身后形成背景,她形单影只从火焰中走出来。
她想冲进纪律部对峙,但却没有勇气。
她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即使不躲藏,屋里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只能清晰地感觉到临近饭点,肚子空空的,脑袋却被混乱阻塞了。
站在阳光下的她,显得既孤单又悲情,好像和大大的世界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阻隔。是的,就是那层茧——她自己的选择,遭遇不愉快时可以将自己保护起来,但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有利有弊,弊端在于其他所有时刻都阻断了自己与世界的联系。
她有种从前只在下雨天能感受到的郁结。
雨水仿佛真的从她身后的房檐上不断滑下来。
在这件本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事情上,溪川感到被深深地伤害了,说不清为什么。
如果忍气吞声,不与夏新旬当面吵架,就不像溪川的作风了。
周一的第一个出操课间,女生直接在教室门口拦住对方的去路,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郑妍现在是纪律部干事? ”
对方好像有备而来,似乎料定了这一出,似笑非笑的,“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参加学生活动吗?”
“我跟你说过她是不良少女,多次破坏公物的事情吧!”
“唔……我想想……”夏新旬和他身边的同伴终于站定在走廊上,于出操人流中停滞下来,“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你想说明什么? ”
“你调查过她的情况吗? ”
“稍微调查过,没什么奇怪的,人有点冒冒失失而已。你有什么特别见解吗? ”
“一个人入学之后三次换桌椅你居然断定’没什么奇怪的'? ”
“是的。”就这么坦荡而果断地回应了,“你又有新的特别注脚要补充吗? ”
“她……你看看她染的头发,她明明就是不良少女啊!”
“看吧。”男生摊了摊手,“原来你才是那个最以貌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