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定几天?”宁玛顿了顿,解释道,“现在是旅游旺季,房源比较紧张,一天天续订恐怕不行。”
周亓谚问:“把目前开放的洞窟全部看完大概要几天?”
“加上榆林窟的话,最少一个星期。”
“那就一星期。”
好在研究院这几年一直有研学项目,和市内的几家大型酒店有合作。宁玛公事公办,把这几家知根知底的酒店名字告诉周亓谚,让他自己选。
周亓谚墨镜都懒得摘,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好了。”
周亓谚把手机往中控台一扔,宁玛放慢车速瞥了一眼——哦,是那个山庄。
心里有了路线,宁玛便能心安理得做一名沉默的专车司机。
周亓谚也许是对敦煌的地理大小没有实感,也就是几首歌的时间,便从机场到了月牙泉旁的酒店。
他刚有了些微困意,皮卡便停稳,酒店的门童立刻赶过来,准备帮旅客提行李。
宁玛第一次做地陪,不太熟练。眼看着周亓谚跟随门童,快要走进大堂。
她才想起来,喊了一句:“你要不要存一下我的电话?晚上如果你要出去吃饭,我可以来接你!”
周亓谚脚步一顿,转身朝宁玛走回去。他手里拿着手机,已经打开了通讯录页面。
宁玛下意识地报出自己手机号。
“名字?”周亓谚微低着头,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
“啊?”宁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周亓谚摘下墨镜,抬眼看向宁玛:“你的名字。”
宁玛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
像漆黑的碳铅在雪地留痕。眼尾微微上扬,单看竟然有些艳丽。
“我叫宁玛。宁静的宁,玛瑙的玛。是藏语。”宁玛低头看向别处,躲避和他对视。
“我先走了,有事你打电话就行。”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落荒而逃。
一直到晚上十点,天黑了,宁玛也没等到周亓谚的电话。那应该是休息了吧?
宁玛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
明天就可以安排他去看洞窟了,但是忘了告诉他几点钟出发。说起来还是宁玛第一次当地陪,业务不熟练,没有提前约好时间地点,光等着游客主动。
但作为社恐人,并不想大晚上给一个陌生人打电话。短信的话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查收了,而且可能设置了拦截。
宁玛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想来想去,突然醒悟过来,可以通过手机号加社交账号。
她鼓起勇气,点开了那个绿色的小图标。
-
周亓谚洗完澡出来,酒店的送餐机器人已经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
小份羊排,凉拌沙葱,还有一碗皮蛋瘦肉粥。也算是西北特色餐了。
周亓谚边吃边处理手机上未读的消息。
“怪你过分美丽:兄弟回国了?出来聚聚?”
“不在北京”
“去哪了”
“敦煌”
美丽哥是和周亓谚同一个大院的发小,本名叫左思元,对他们家门清。
“怪你过分美丽:你最终还是对老爷子屈服了,怎么样,需要哥哥给你找个导游不?”
“已经安排了”
“老爷子速度啊!让我猜猜……是不是给你找了个年轻小姑娘?”
“嗯”
他回复消息的同时,手机屏幕底部突然冒出一个小红点。周亓谚点开,只见招呼框里好长一段话——
“您好,我是今天去接机的宁玛。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明早七点半我会来酒店接您,天气炎热,我们尽量早去早回。如果您已经休息了,明早看到消息后再出来也没关系,我会在大堂等您的。”
周亓谚挑挑眉,又看见美丽哥在追问,这小姑娘好不好看?
他仰头喝了口水,眼底点点笑意,而后指尖在屏幕敲击了三个字。
“有点傻”
第2章 岩肌 灵魂
宁玛发出好友申请,忐忑之下,心脏一时有几秒的失重感。但是过了好几分钟,那边也没有同意申请。
没看到?
宁玛觉得这次自己是被院长委以重任,艺术家什么的,听起来就很难伺候。
但时间的流逝,逐渐抚平宁玛心中的紧张。等待的时候最是让人困倦。宁玛隔两分钟看一眼手机,反覆三次后,歪头睡倒。
第二天闹钟把宁玛叫醒,她翻开手机一看,发现周亓谚半夜两点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还好没有一直等下去。宁玛庆幸,一边出门往食堂走,一边叼着发圈,手指翻飞快速编著麻花辫。
离研究院的上班时间还早得很,食堂门前冷冷清清。
“来这么早啊!”食堂的李师傅远远看见宁玛,就跟她打招呼,“坐几分钟,叔给你扯碗面吃。”
“不了李叔,我有事,给我来两片囊吧。”宁玛揉揉眼睛,自己走到冰柜前,拿了一杯酸奶。
“囊带走?”
“嗯。”宁玛含着酸奶应道。
接过李师傅递来的囊,宁玛说:“李叔,我要再借一下你们的车。”
“食堂的车现在拉菜去了。”李师傅瞪大眼睛,“你急不?两个小时后那车才能空。”
“啊?”宁玛也瞪大了眼睛,脑子在缓冲中。
院长只给了她看窟的特权红单子,用车之类的事情没有嘱咐。如果要动用接人的专车,是要提前打申请的。
宁玛咬着囊走出食堂,思索再三,还是掏出了手机。昨晚憋着没打出去的电话,终究还是逃不过。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喂?周亓谚吗?我是宁玛。”宁玛理亏,声音微弱颤抖,“那个,昨天的皮卡开不了了,你介不介意,坐电动车?”
周亓谚大概还在睡觉。电话那头只有慵懒的呼吸声传来。半晌,他才翻滚着喉音回答:“……嗯,随便。”
轻柔低沉,气流透过听筒,喷薄在宁玛的耳膜。
挂了电话,宁玛不自觉地揉了揉耳朵,觉得有些发烫。
趁着太阳还没完全炽热,宁玛赶紧骑上自己的小电驴赶往酒店。估计是这通电话吵醒了周亓谚。等宁玛骑着小电驴屁颠屁颠抵达的时候,周亓谚已经等在了大堂。
挑高的酒店大堂装修得古香古色,到处充满西域风情。在木门和巨大的骆驼摆件旁,有几桌棋盘。象棋、国际象棋、围棋应有尽有。
周亓谚正翘腿坐在围棋桌前,手中把玩着一颗黑色棋子。昨天一身黑,今天他换了一身白。
宁玛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衬衫,明明扣子一颗不少,但领口却随性松垮,隐隐约约露出周亓谚的锁骨。
素白的汉麻,显出几分闲云野鹤的意味。
他抬眼看见宁玛,不用招呼,迳直起身过去,对她说:“走吧。”
只是周亓谚的出尘气质,在看见小电驴的那一刻,彻底破碎。
“这是什么?”他有点震惊。
“电动车啊。”
钥匙还插在车锁孔里,上面扣了只小小的,木雕九色鹿。睁着和宁玛一模一样的无辜大眼,正随风摇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周亓谚的记忆开始复苏,想起早上那个电话。但他以为的电动车,是四个轮子的那种,绿牌电车。
宁玛把头盔塞进周亓谚怀里,率先上车,乐呵开口:“走吧。”
周亓谚跨坐在宁玛身后,长腿局促地踩在踏板上。此刻他十分感谢,国家规定骑小电驴要戴头盔的规定。
等小电驴开上主路,一辆出租车从旁飞驰而过的时候。周亓谚死机的脑子终于反应回来。
他问宁玛:“我们为什么不打车?”
“什么?!”宁玛微微侧头,戴着头盔风驰电掣中,她听不清。
周亓谚皱眉,在她耳边喊道:“为什么不打车!”
确实,可以打车。但是,院长没给她批接待经费啊。用自己的钱给别人打车?不可能。
宁玛理直气壮回答:“我、没、钱!”
周亓谚无言。
然后他才发现,为了和宁玛说话,他几乎是环抱住了她。下巴轻轻一点,便能贴在小姑娘颈窝里。
周亓谚被气晕的脑子清醒回来,默默往后靠了靠。上一次和女性贴这么近还是三年前,他陪老妈跳双人广场舞。
他不画肖像,不需要什么搔首弄姿的“缪斯”。
半个月前,北美。
在周亓谚第n次退出unity的时候,被邻居,也是校友的白人小哥生拽出屋子,帮忙割草。
“choo——”白人小哥惊呼,“你真的应该多出门走走,你都比我还白了!”
是吗,周亓谚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真实世界的光线。
自从创作陷入瓶颈以来,周亓谚便更加闭门不出。但这像是个死循环,灵感枯竭,只靠时间是堆不出作品的。
“这样吧,明天周日,你跟我一起去教堂,洗涤灵魂。”白人小哥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