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走过去,像陆弘一般,捏着乔贵那张已肿得如猪头的脸辨认一番。
确认了是真的乔贵后,谢玄朝陆弘点了点头。
陆弘看他一眼,谢玄回看过去,两人对看一眼,未说半个字,已交换完意见,达成一致。
人交给你,若有差池,坏了她的事,吾必杀之。
人交给我,哪怕我死,绝无差池。
陆弘牵了马绳,转身纵马离去。
他虽不信谢玄,但既长公主让他信,他便信。
陆弘走后,锦衣卫衙门大门关上了,同时关上的,还有乔贵求生的路。
谢玄亲自带路在前,两个锦衣卫拖着乔贵跟在后面,几人一路进了守卫森严的锦衣卫诏狱最底层,打开一座牢房的门,将乔贵丢了进去。
这一晚上被连番拖来拖去,丢来丢去,乔贵早已去掉了半条命。
他趴在锦衣卫诏狱那又阴暗又潮湿还发着霉的地板上,看着半句话不问,转身就要走的谢指挥使,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乔贵将脸埋进那脏污不堪的地板,将口中的破布蹭掉,朝着谢玄离去的背影疯狂地嘶吼道:
“谢皇后的死有蹊跷!我要面圣!”
……
苏凤仪一夜未睡,在书房看了一晚上的书。
当天蒙蒙亮的时候,谢玄走进了书房。
听到声音,苏凤仪正看书看到兴起,头都没抬,问道:
“事情可都办妥当了?”
若是旁的事儿,谢玄都可做主,但涉及到谢皇后,谢玄不敢擅作主张,于是回道:
“殿下,乔贵说谢皇后的死有蹊跷,一定要面见圣上才肯说。”
苏凤仪关上书,冷笑道:
“所以,他这是奇货可居,想要来要挟本宫?
查清楚了么,宣美人被他关了几天?”
谢玄回道:
“五天,因断水绝食而亡。”
苏凤仪站了起来,准备去睡觉:
“那便先关他五天,五天后,若他命大不死,本宫到时候再姑且听听,看他拿来当买命钱的,到底是什么精贵消息。
乔贵的罪证,你搜集好,罪证要详实真切,本宫座下,不搞补风捉影栽赃陷害之事。
不是他犯的,别按在他头上,该是他犯下的,一条条给他列个清楚。
本宫要将来,不论谁来翻案,哪怕是皇上亲自来,也休想再给乔贵平反!”
苏凤仪让关乔贵五天,谢玄就真的关了他五天,无水无粮无药,硬关了五天。
这五天内,陆弘一在宫内抓乔贵的党羽,二在宫外抄乔贵的家。
而谢玄就在宫外抓乔贵的党羽,同时搜集乔贵的罪证。
最后裴宇作为次辅,汇总了乔贵的二十八大罪名,提交给了皇上过目。
皇上打开那份写着密密麻麻罪名的折子,原以为自己已经有准备了,但看到残害怀孕宫妃达七人时,还是震惊地当场把折子掉到了地上。
裴宇捡起那份折子,起身时,只见皇上失魂落魄,如俱游魂般,满脸难以置信:
“朕对他不薄,他竟辜负朕至此!七个孩子,他竟然杀了朕七个孩子!
混账!混账!混账!”
裴宇前脚把折子送上去,人还没走,陆弘后脚就把乔府的抄家清单给皇上呈了上去。
乔府之大,金银财宝之多,远超想象。
当皇上看到从乔贵家抄出“白银三百万两,黄金两万余两……”时,那张厚厚的折子还没看完,皇上已经怒气飙升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大叫道:
“乔贵逆贼,胆大包天,十恶不赦,欺朕至此!
明日,给朕把乔贵发往菜市口,凌迟处死!事后将他碎尸万段,拿去喂狗!”
……
都说祸害遗千年,放在乔贵身上,当真是再对不过。
他被关在锦衣卫诏狱里,没有水,没有吃的,没有药,中途靠着咬死了一只要来吃他的大老鼠,喝它的血吃它的肉为生,竟然硬生生挺了五天。
但是现在,可能被他凶残所震慑,连老鼠都不敢再来乔贵面前晃悠,乔贵又饥又渴,全身伤口还在发肿发炎发臭,饿得连灵魂都出窍了。
饿得奄奄一息时,乔贵躺在地上,逮什么吃什么,甚至啃着牢房的木栅栏充饥。
在这九死一生之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第167章 奸宦
脚步声停在了乔贵的牢房门口,接着是桌椅落地的声音,有人落坐的声音,以及沏茶的声音。
乔贵已饿得头昏眼花,连人都看不清了。
那沏茶的流水声和飘过来的茶香刺激着乔贵的神经和味蕾,让又饥又渴的他对食物和水的渴望到达了顶点。
渴望到这时候如果有人愿意给他一口水喝,无论什么事他都愿意做。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软弱,乔贵咬着自己的舌头,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生生抑制了这股对食物和水的渴望,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
无论来者是谁,乔贵想,只要有人来,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只要来人有所求,那他就死不了了。
所以,不能先开口,先开口就输了,只要自己不说,他们要想得到和谢皇后之死相关的消息,就定不会让他死的。
乔贵啊乔贵,不活着出去,不见到皇上,绝不能开口,皇上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这时候,来者说话了:
“乔贵,本宫给你个机会,关于谢皇后的死,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本宫留你个全尸。”
听声音辨认出来者是长公主,乔贵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我要见皇上,不见到皇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也休想知道。”
苏凤仪也轻声笑了起来:
“乔贵,念在你我相识多年,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你既不识好歹,那本宫也就顾念不上往日的情分了。
薛钰,秀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去吧,留口气在,别弄死了。
若让乔公公死得太痛快,明日的凌迟之刑,乔公公享受不到,岂不可惜。”
听到薛钰和秀姑这两个名字,原本胜券在握的乔贵震惊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又失败地摔到了地上。
有人打开了牢房的门,有人走进了牢房。
乔贵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看清来人真是他最忠诚的干儿子薛钰,和他最忠贞的妻子秀姑后,乔贵心神震荡,天崩地裂,几乎快疯了。
刚刚靠着意志力,强行找回的镇静和沉着早就灰飞烟灭,看着两人欺近举起的手中的刀,乔贵绝望地怒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夫就算是负了全天下的人,对你二人却是掏心掏肺,绝无负你,为何要背叛我!
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让你们合伙起来骗我!”
薛钰没有回答,他一刀扎在乔贵的身上,口中说道:
“这一刀为薛皓。”
在乔贵的惨叫声中,薛钰又一刀扎下:
“这一刀为薛逸。”
又一刀扎下:
“这一刀为薛潇。”
……
薛家全族,共一百二十八口人,除薛钰受了宫刑之苦得以进宫苟活,其余族人尽皆死于乔贵之手。
薛钰一刀一刀扎下,足足扎了一百二十七刀,刀刀避开要害,却刀刀毫不留情。
乔贵从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惨叫,再到最后的哭诉求饶,涕泪横流,口中大哭大嚎大喊:
“停下,停下,我说,我说,我现在就说,殿下,求求了,我现在就说!求求你,停下来!求求殿下,让他停下来!”
往日,厂公得势时,最喜欢看往日的贵人,抱着他的大腿跪哭求饶,别人哭得越惨,姿态越是卑微谄媚,乔贵越是心里舒坦。
但今日,当乔贵将跪哭这个招数用在苏凤仪面前时,苏凤仪见了他哭求的丑态,只觉吵闹,喝了口茶道:
“你还想说什么,该说的你不是已经告诉本宫了么?
本宫既已给过你机会,你不要,那在本宫这里,可没有反悔二字。”
乔贵听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他那日情急之下,对谢指挥使说的话,说错了!
谢皇后之死有蹊跷,这个信息本身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具体是什么蹊跷,反而不重要了,因为只要有蹊跷,不管是什么蹊跷,长公主都会去查,而不是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世间凡是做过的事,都会留有痕迹,只要是旁人做的事,那就没有什么事,是只有他乔贵知道的。
若果真只有他乔贵一人知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谢皇后之死就是他乔贵所为,如此,长公主就更不会放过他。
原来,他早就已经提前将底牌透露了出去,生路早就被他自己折断了。
原来,他早就输了。
人之输赢,很多时候,靠的是一口心气。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乔贵斗争的心气已断绝,连挣扎的力气已使不出来了,只剩下本能的求饶和哀嚎,哭得比世间最怂的男人还要没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