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已经由府兵护卫着下了水,又回过头来,站在河中央,红着眼睛,都快哭了,口中叫道:
“皇姐,皇姐,一起走!”
而梧桐抱着苏凤仪,已经大哭了出来:
“卑职不走,卑职要跟着殿下!”
苏凤仪穿了皇上的衣裳,束了发冠,远远望去,当真是个英俊的少年郎,那相似的眉目,活脱脱就是当真的圣上。
这时要有个不知情的人路过, 定当这是对小情人泪别呢。
苏凤仪握住梧桐的肩膀,将她扯开,让她站好,然后问她:
“梧桐,你本名叫什么?”
梧桐虽不知殿下为何如此问,依旧老老实实答道:
“卑职原名,鹿青桐。”
苏凤仪给她擦掉眼泪,然后说:
“鹿青桐,你听好,本宫现在便放你归去,从此刻起,你就是良民鹿青桐,而非我长公主府的奴婢梧桐了。
本宫命你,护卫皇上平安到达鸡鸣驿,你若能办成此事,待本宫归来,定聘你为我长公主府长史,享朝廷正五品俸禄。
若本宫不归,白果那里,本宫给你们四个都留了嫁妆,你们各自取了归家,去吧。”
梧桐哭得不能自已, 就是不走,抓住苏凤仪的袖子只道:
“卑职不要俸禄,不要嫁妆,卑职要跟着殿下,护着殿下的安危!”
苏凤仪喝道:
“鹿青桐,你可是要违抗上令!这就是谢玄教你的本事?不是要做本宫手中的刀么,本宫手里,可不留不听话的刀。”
梧桐这才擦了眼泪,给苏凤仪磕了个头:
“卑职遵命,必不负殿下所托,定将皇上平安送回,卑职在鸡鸣驿,等着殿下,平安归来。”
说完,梧桐头也不回地,冲进河中,扶着皇上,渡河而去。
……
苏凤仪身边,如今仅剩钱老汉一人,虽刚已确认过,如今她又问了一遍钱老汉:
“钱百户,你可想好了?趁现在,若随他们同去,还来得及。”
钱老汉头摇得如拨浪鼓:
“不同去,不同去,六品的官哦,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哦,县太爷见了我都要磕头哦,咋个能不要嘛,傻子才不要噻。”
苏凤仪又给钱老汉要了个官,锦衣卫正六品百户之职,前提是他要给她领路,去找沈大将军的埋伏圈,把北虏的逃兵,领到沈大将军的埋伏圈去。
如此九死一生之事,所立军功,值当一个百户之职。
虽说知县和百户,一个是文官系统的,一个是特务系统的,就不是一个系统,也不用谁给谁磕头,但既然钱老汉想要,待此间事了,苏凤仪高低也得找个县太爷给钱老汉磕个头再说。
钱老汉说在刚刚两拨人械斗的再前方,两里地处,当地人都称那里为一线天,是青边口山隘最窄处,几乎只能同时过一到两人。
那里属于放羊放多了,羊都能卡住的地方,苏凤仪判断,那里应当就是沈大将军安排的伏军之地。
苏凤仪对钱老汉道:
“钱百户,你家中可有儿子,孙子?百户可世袭,以后你干不动了,就传给你儿子,你儿子干不动了,就传给你孙子,这百户,世世代代都是你家的,跑不到别家去。”
钱老汉一听,长公主居然给他搞了个可以传家的宝贝官职,顿时不仅全身都有力气,那力气大得简直能当场上山打老虎。
钱老汉翻身上马,催着苏凤仪: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快走,现在就走嘛!”
钱老汉在前,苏凤仪在后,翻山过河,纵马而行,一路往一线天而去。
行到半路,果然遇到之前的追兵,追兵众多,钱老汉带着苏凤仪迂回而行,苏凤仪一箭一个,又放倒大半,只这一迂行,速度便慢了下来,身后滚滚的北虏大逃军已至。
逃到最前面的,正是那偷袭不成反蚀把米,打了个大败仗,如丧家之犬的北虏小王子。
两边北虏人一汇合,属下一汇报,北虏小王子一听前面的居然就是大穆朝的皇上,狂喜道:
“天不亡我!传令下去,不得放箭,务必活捉大穆朝的皇上!”
对北虏小王子来说,死掉的大穆朝的皇上可没什么用,说不得还会激起沈大将军的报复之心,但活着的大穆朝皇上,那可是作用大大的有啊!
北虏小王子心里真是悔啊,昨日刘安传了信给他,说是活捉了大穆朝的皇上,要跟他换银子。
北虏小王子当时就没信,觉得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圈套,刘安是大穆朝的官,没道理抓自己的皇上给外族人换银子,一听就是假的。
说不定就是刘安搞了个假皇上,摆了个鸿门宴,要骗他去,然后抓了自己去换功劳呢。
北虏小王子因为不信任刘安,就没有亲自出马,只派了个副将出马去见刘安。
不仅如此,北虏小王子心里还暗暗想道,假设这是沈权设的计谋,我先表面答应下来,他必不设防,那我今晚的偷袭之事,就更是胜券在握了。
哪里知道,他觉得胜券在握的偷袭,沈权却早有准备,还将计就计,佯装城败,把他骗进瓮城。
翁城内洒满油脂,柴薪,拒马枪,北虏小王子一进瓮城,沈权就下令关门放火,顿时整个瓮城都是火光一片,若非属下拼死救出,北虏小王子早就被烧死在翁城之中了。
这口恶气,如鲠在喉,北虏小王子急于逃命,直憋到现在还未散去。
北虏小王子命令不得放箭,苏凤仪马上就知道了,周围的人都只追不放箭了嘛,一想就知是怎么回事。
北虏人不放箭,北虏逃兵又追得如此近,对苏凤仪来说,却是个机会。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和北虏小王子居然离得这般近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正是此时!
苏凤仪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的马跑得比别人的快,仗着自己百步穿杨的设定,调转马头,在北虏小王子诧异的目光中,连射三箭,朝着北虏小王子眉心而去。
第70章 伏兵
也不知是苏凤仪运气不好,还是北虏小王子运气太好,总之北虏小王子命不该绝。
有一个北虏兵立功心切,跑得比北虏小王子还快,正巧拦在了两人之间。
三箭全送给了这替死鬼,白白浪费了苏凤仪三支好箭。
府兵们要去渡河,不方便背太多箭囊,于是苏凤仪在小白龙上挂了好几只箭囊,但这么浪费在炮灰身上,她也心疼。
北虏小王子被偷袭,气得咬牙切齿,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在后面大声喝骂道:
“有种不要跑,且来与本王一战!”
苏凤仪朝他挑衅蔑视一笑,理都不理他,毫不恋战,一挥马鞭,跑得更快了。
小白龙一骑绝尘,不仅一下子就把北虏小王子的咒骂声扔在后面,还分分钟就追上了吓得脸更黑了的钱老汉。
钱老汉脸皱得比核桃还难看:
“我滴菩萨哦,几万人在追嘛,你咋个还乱跑噻!你咋个还倒回去咯,你恁是要吓死我咯了嘛!”
苏凤仪在奔跑的狂风中大笑道:
“不乱跑了,不乱跑了,保证不乱跑了,还有多远?”
两人越过一条小河,转了个弯,钱老汉往前一指:
“到了噻!”
眼前两座高山横亘在眼前,巍峨耸立,拦住去路,两山之中,仅有一条小道蜿蜒而出,宽处可容十来人同行,窄处仅容一两人并行,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
此时高山上静谧安详,仅有虫鸣鸟叫之声,丝毫看不出有人埋伏的痕迹。
钱老汉不由心里打鼓,担忧问道:
“真的有伏军啊?咋感觉不像嘛,出了一线天,到了草场,就是平地,没有地形优势,我们就跑不脱了哦。要不要换条路嘛?”
苏凤仪一马当先,挥鞭而去,笑道:
“跑不脱就跑不脱,钱百户,能不能让县太爷给你磕头,就看这一遭了!”
有“县太爷给我磕头”这剂光宗耀祖的强心剂在,钱老汉再不迟疑,紧跟着苏凤仪入了那一线天。
北虏小王子今日被火烧了,打了败仗,本就心情不好。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的北虏小王子,刚刚又被苏凤仪偷袭,还被苏凤仪那样蔑视嘲笑,气得肺都要炸了,紧追而至,喝骂道:
“你个长得跟女人似的小白脸,还敢偷袭嘲笑于我,找死!”
北虏小王子此时眼里只有前面的两个近在咫尺的敌人,他的副将见了这一线天,却心中打鼓,劝道:
“王,谨防有诈,万一有埋伏……”
北虏小王子并非一味鲁莽之人,闻言勒住马头,抬手示意,他身后浩浩荡荡的北虏逃亡大军也停了下来。
苏凤仪听身后动静不对,也调转马头,见北虏小王子不追了,也不跑了,悠哉悠哉地坐在小白龙上,哼起了小曲儿来。
北虏小王子隔空大叫道:
“跑啊!你不是很能跑么,怎么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