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严将军也跟他感叹,长公主治下,卧虎藏龙,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居然就是个跟踪高手。
而这样百里挑一的人才,以前居然龟缩在鸡鸣驿,当一个小小的驿卒,直到长公主出宫救驾要用到了,才浮出水面。
长公主治下,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暗桩,组成强大的情报网,为长公主传输着消息。
如此,长公主知道这些,也算合情合理。
无论苏凤仪说什么,沈大将军都很认真地点头,表示记下了,一点都没有怀疑信息的真假,也没有质疑她为何知道这些,态度实在好极了。
沈大将军这么敬业,为了让他这趟出门能再妥当些,苏凤仪准备帮沈大将军打点打点,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出门打仗,首要第一件事儿就是粮草。
于是苏凤仪问沈权:
“沈大将军要去漠北,粮草可备齐了?”
沈权把严将军写的折子拿了出来:
“正要去请皇上的旨意。”
苏凤仪接过折子看完,很是沉默了一下,才道:
“倒是写得,满努力的。”
沈权上次写贺信,好歹还得过字不错的评价,结果严将军这折子,字和内容各有各的不行,看得苏凤仪真是,想夸都找不到地方夸。
苏凤仪又把折子还给沈权道:
“皇上没有正经批过几个折子,这折子写得太正气了,而且字儿太多,皇上定然不愿意看。
当面或许不会说什么,背后说不得就丢到了一边去,那你的事儿就耽误了。
就算运气好,皇上把这折子带回去,也给了旨意。
起兵之事也得先过内阁留档,再过东厂用印,然后是户部拨银子,兵部备粮草,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多的几个月都有可能。
北虏小王子打来了,是军情危急,朝中那帮老头等着救命,让你领兵自然没太大阻力。
但左贤王远在天边,朝中大臣们未必会同意你出兵。
皇上既然已经下旨,他们不会明着说不行,但说不得又在流程里面卡东卡西,让你想拿的东西拿不到,你的事儿就又耽误了。”
武将豪气冲天,说走就想走,说砍谁就砍谁,但是朝堂诸多掣肘,毕竟不是太祖在的时候了。
长公主言之有理,沈权深以为意。
但既然已说了要去杀左贤王,自然说到做到,又怎会轻言放弃,他正想说,便是粮草不足,冒着风险,杀敌做补给即可。
却听苏凤仪话风一转,又道:
“所以,最好还是让皇上现在就下旨,然后不要惊动兵部和户部,粮草补给,就在宣府本地悄悄办了。
行了,粮草之事,本宫来办,沈大将军且专心准备出征即可。
本宫即去鸡鸣驿,今日定有旨意下来,沈大将军,后会有期。”
苏凤仪干净利落地说完,雷厉风行地就要去找梧桐,然后一起回鸡鸣驿。
沈大将军却在身后叫住她:
“殿下。”
苏凤仪以为他还有事儿要交代,忙回头问道:
“沈大将军,可是还有话要交代。”
沈权一脸正经地点点头,说道:
“沈某也很高兴,殿下为沈某做的这些事,每一桩每一件,沈某都铭记在心,很高兴。”
第82章 复燃
去鸡鸣驿的路上,苏凤仪回想起沈权说的话,说话时候的语气,包括看她的表情,总觉得有些奇怪。
主要这说话方式,不太像平日里的沈大将军。
我很高兴的意思总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冒然去问,如果不是,自作多情就太尴尬了。
苏凤仪拿不准,便问梧桐:
“你觉不觉得沈大将军今日说话,有些奇怪?”
梧桐正懊悔呢,她也是多日奔波,死里逃生,身心俱疲,所以早上睡过了头。
早起一看,天光大亮,便知要糟,忙慌慌起床去找长公主,结果长公主都已经起来了,连头发都梳好了。
看到那简简单单拿发带一绑就了事,随性得一点都不匹配长公主地位的发式,梧桐当场要去世,哪里还听得到沈大将军说了什么。
长公主问得突然,梧桐很懵:
“啊?哪句?”
看了梧桐的反应,苏凤仪就知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既然旁人也没有觉得奇怪,那大概是关系熟了后,沈大将军就是这样直白的人。
于是苏凤仪道:
“无事,是本宫多想了。”
啊?是哪方面多想了呢?
一步落下,步步落下,梧桐更懵了。
苏凤仪拿得起,放得下,既如此,便放下此事,不去想其它,只专注眼前,如何让沈大将军顺顺利利出征之事。
到了鸡鸣驿,皇上所住的驿馆正在重兵把守下。
负责守卫皇上安危的是严将军治下的谭千户,今日一早刚领了一千人马来换防。
谭千户昨日还给苏凤仪敬了酒,见了苏凤仪很是高兴,忙跑过来给苏凤仪行礼:
“殿下可是要见皇上,末将给殿下领路。”
苏凤仪一边往皇上的住处走,一边问他:
“皇上如何了?还未曾起?”
谭千户形容有些古怪:
“本已起了,早上大哭了一场,身心劳累,故又睡下了。”
哭?为何哭?还大哭?
苏凤仪只觉奇怪:
“出了何事?竟让皇上悲怯至此?可是有人对皇上不敬?”
苏凤仪还在想,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皇上不敬?
结果谭千户笑得更古怪了,笑容中带着讥讽,语焉不详道:
“无人敢对皇上不敬,皇上只怕是喜极而泣吧。”
苏凤仪觉得更奇怪了,喜?喜又从何来?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驿馆三楼客房。
严将军昨日亲自安排的安防,所以里三层外三层的做了守卫,驿馆整个三楼客人已清空,独留了一间给皇上暂住。
三楼的两个出入口也是重兵把守,闲人勿入。
谭千户领着苏凤仪到了皇上暂住的客房门口,然后小声说道:
“殿下,便是此处了。”
客房没有关严,留了条小缝隙,谭千户举止这么奇怪,苏凤仪便没有冒然进去,而是透过缝隙往里查看。
这一看,便知道,谭千户为何那般举动了。
客房内,皇上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都睡着了,一只手仍然抓着一个人袖子不放。
那人跪坐在客房的脚榻上,手上包着带血的棉布,半靠着皇上的床,正在打瞌睡。
苏凤仪独自推门进去,房门发出吱呀一声。
那人一下子从瞌睡中警醒,来不及伪装和反应,本能地眼神锐利又凶狠地查看四周。
见到来人是长公主,那人立马换上老实人的面皮和受欺负的眼神,低头行礼道:
“殿下,皇上睡下了,若无要事,且等皇上起来再说吧。”
此人,正是那在青边口,一头撞向山壁的乔贵。
要想骗过别人,必先骗过自己,要想演戏演得真,必要假戏真做。
所以,乔贵以头撞山壁,是真的撞,当场就撞晕了。
待他醒来,发现原地遍地是尸体,北虏人都已追皇上而去,于是在那遍地尸身中找了把刀,割断了绳子,独自往鸡鸣驿而去。
乔贵想得清楚,他原本安排在青边口的人和再带来青边口的人,都死了。
手上没人,平日里他树敌过多,此刻他孤家寡人,谁都可以要他的性命,
所以必须低调苟住,找到皇上,皇上才是他唯一的倚靠。
宣府在打仗,鸡鸣驿还留有人,所以皇上八成会回鸡鸣驿。
乔贵凭着自己老实人的相貌,沿路问人问路,又抢了一个重伤逃脱的北虏人的战马,一路找去,直到半夜终于找到了鸡鸣驿。
到了鸡鸣驿,见重兵把守,乔贵也没有冒然出现。
万一带兵的将军跟自己有仇怎么办?
冒然出去,遇到那心黑的,他刚表明身份,只怕还没见到皇上,就被暗中给杀了。
毕竟皇上可不知道他还活着。
乔贵忍受着腹中的饥渴,伤口的痛苦,蚊虫的叮咬,以无比的耐心,在驿站外的草丛中安静地匍匐等待了好几个时辰。
直等到今早皇上起来后,为了找梧桐和长公主府的护卫,从驿舍冲了出来。
乔贵见到了皇上真身,一下子从草丛中爬起来,冲到皇上面前,大哭道:
“皇上!皇上!小的终于见着您了,小的找的您好苦啊!”
皇上昨日,历经此生最大的颠沛流离,惊惧相加,辗转一夜都未曾睡安稳。
今日一早起来,发现放眼望去,守卫又都是生人,连皇姐的侍女,以及昨日护送他的人因为换防都不见了!
守着他的守卫一个都不认识,皇上如今成了惊弓之鸟,看着这遍地的生面孔,总是想起跟着那两桌食客到了青边口的时候,突然也是这样,一堆带刀的生人围上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