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仪心中流转过无数个心思,面上假装没看出皇上的意思,回道:
“哎,一个侍女的事儿,本不该如此劳烦皇上。只是,哎,毕竟是我贴身的侍女,不能不管。
这丫头年纪大了,该嫁人了,他家里人来求,说是给她说了门好亲事。
结果她说她不想嫁人,谁逼她嫁人,她就一头撞死,在我府里,真是差点闹出人命来。
女子不嫁人,在这世道可怎么活,就算我能容她,旁人也容不下她。
毕竟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我怎么忍心,总得给她找个依靠,我想着,我公主府的长史的位置一直空着。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了梧桐,让她有了底气,不嫁人就不嫁人吧,长史是朝廷命官,这下就没人敢逼她嫁人了吧。
请皇上看在梧桐救驾有功的份上,给了她这份恩典。”
皇上听到这里,脸色僵住了。
他还以为是梧桐想进宫,所以来求恩典,结果不想嫁人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他自作多情了?
前几日从青边口逃命,遇到北虏残兵,长公主府的亲卫各自被残兵牵制住,他身边仅有梧桐一人。
梧桐不过一个弱女子,却将他护在身后,拼死挡在他面前,为了他的安危,连杀数人。
皇上当时就为之动容了,觉得她为他杀人的姿态,实在是美极了。
后来梧桐一路将他护送到鸡鸣驿,皇上心里就一直留着这份情愫在,已经存了让梧桐进宫的心思。
回宫路上,提心吊胆,皇上也没这个心思跟苏凤仪提这些事儿。
昨日回宫之后,回想起来,他又有些犹豫,犹豫若是让梧桐进宫,该给她个什么样的名份。
主要是梧桐现在的身份实在太低了,若给她太高的位份,一个侍女身居高位,皇上觉得脸上无光。
若是给她太低的,他回想起她救他那幕,又觉得亏待了她。
还没下定决心,苏凤仪找来了。
刚听苏凤仪讲,皇上心里喜悦,还以为自己与梧桐也算是两情相悦,结果,原来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意思。
不嫁人?
哼,既你不想嫁人,那就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嫁人!
皇上哼了一声:
“行吧,按说长史是朝廷命官,没有女人做的道理,但既然皇姐替她求的,又是皇姐府上的官职,朕便成全她。
既已在朝做了我大穆朝的官,那就好好做,不想嫁人,以后就别嫁了。”
皇上金口一开,就绝了梧桐以后嫁人的路。
苏凤仪虽没问过梧桐她是否想进宫,但以她对梧桐的了解,她定然是不愿意的。
先把长史的职位拿到手再说,嫁人之事,若皇上还存着这份心思,梧桐也嫁不得旁人,也得等过几年,皇上心思淡了再说。
苏凤仪假装没听出皇上话中的怨气,笑道:
“那我就替梧桐多谢皇上了,请皇上给份旨意。”
苏凤仪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乔贵看,担心他再搞什么事儿,结果乔贵二话都没有,当场道:
“小的手伤未愈,写不得字,现在就去传人,来为殿下写圣旨。”
乔贵才不会搞事,他巴不得赶快旨意下下去,让梧桐不进得宫呢。
至于什么长史,不过长公主府里的一个职位,反正长公主府他也伸不进去,她爱用谁用谁,又碍不着他什么事儿,管她呢!
乔贵正想去传人写圣旨,薛钰端着碗冰饮进来了。
仇敌面前,薛钰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回道:
“厂公,冰饮好了。”
第90章 美人
薛钰进来后,苏凤仪就一直盯着他瞧,瞧得移不开眼,眼睛都快长他身上了。
薛钰端碗冰饮到桌上的功夫,苏凤仪问了一箩筐的话。
……
一会儿问:“你是何人,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一会儿问:“你多大了,哪里人?”
一会儿又问:“你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
皇上看着那个小太监半跪着,给自家皇姐奉上了冰饮,结果自家皇姐直接上手就把人家的手给握住了,吓得小太监手一抖,差点没把冰饮给洒了。
皇上实在觉得好笑,心想,以皇姐一向的秉性看,估摸着,该当是皇姐爱美人的毛病又犯了。
只看一个侧影,已经能看出美的影子,只小太监一直低着头,又隔得远,看不太真切。
皇上实在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让皇姐当众就上手了,又不好意思舍下皇上的脸面,正大光明凑过去看。
皇上正着急吃不上瓜呢,苏凤仪出手了。
她一手抓住薛钰的手腕不让他跑,另一只手将那碗隔在两人中间的冰饮放到桌上,然后用一根手指抬起了薛钰的下巴,笑问道:
“你抖什么,你怕我?你怕我做什么,本宫又不吃人,你说是不是?
你好好跟本宫说说,你叫什么?”
苏凤仪这一上手,薛钰的脸就完全露了出来,呈现在皇上的视线里。
皇上完全看呆了,连那碗冰饮都顾不上吃。
这样一张绝色的脸,居然长在一个男人身上,上天何其不公,真是暴殄天物!
薛钰犹豫了一下,到底该说化名还是真名,但余光看到站在一边乔贵,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他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乔贵,他是谁。
于是薛钰回道:
“回禀殿下,小的是,薛钰。”
薛钰当着乔贵的面说了真名,苏凤仪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乔贵手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儿多了去了,他哪里记得过来。
而且薛钰之前就是个还未入世的小少爷,薛又是个大姓,乔贵哪里能知道他是谁呢。
果然乔贵听了毫无反应,反倒是皇上的反应比较大。
皇上刚刚还在嘲笑自家皇姐爱美人的毛病犯了,见了薛钰的脸,却也顾不得什么天子应有的矜持和威严,站了起来,追问道:
“薛钰,你家可有年纪相仿的姐姐妹妹?”
一个男子进宫当太监,要么是家里穷困,要么是身份低贱,要么是又穷身份又低。
所以太监的姊妹,可想而知,身份地位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若这小太监家中姊妹跟他长得一样美,那不管她现在身份是有多低贱,皇上心想,至少一个贵妃之位,朕也舍得。
薛钰手被握住了,脸也被制住了,只不敢动,睫毛微颤,全身发抖,颤着声说道:
“回禀皇上,小的家中,遇到蝗灾,逃难路上,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仅小的一人了。”
乔贵听了,心中一动,当年他也是遇到蝗灾,丢下孕妻,一家失散,孤身入宫,和这小太监是何其相似。
触景生情,乔贵再看薛钰,感觉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皇上却不知乔贵心中如何想,只又坐下了,直叹可惜。
他只喜欢温柔美貌的女子,至于美貌的太监,美貌的男人,他都没这爱好。
皇上对薛钰的兴趣一下子减弱了:
“行吧,无事便下去吧。”
又问乔贵:
“不是要传人写圣旨吗?人呢?快写了给皇姐,朕还要去睡个回笼觉。”
乔贵口中应是,准备领了薛钰出去。
苏凤仪却不放人,说道:
“等等,何需舍近求远。”
然后苏凤仪玩味地,用一只手指从薛钰的脸上划过,眼神直白又放肆,问道:
“薛钰,你可会写字?”
薛钰挣脱不开,也不敢挣脱,对上长公主的眼神,无助,弱小,迷惘又胆怯。
薛钰怯生生回道:
“会,会一些。”
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乔贵心想,不过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好处,那就是好控制,好拿捏。
不像某些人,乔贵心中闪过他最得宠的干儿子崔公公,平日里看着孝顺,关键时刻就是白眼狼一个。
乔贵不过是手受伤了几日,写不得字,干不动活,这崔公公就跃跃欲试想往皇上跟前凑,恨不得把他挤下来。
不然乔贵也不会拖着病体,连伤都不敢好好养,歇也不敢歇,还非得在皇上面前杵着。
怕的就是崔公公趁虚而入,搞事情。
这个时候,若是有个听话好难捏的孩子,能替他在皇上面前顶一段时间,让他能安心歇一歇,养养伤就好了。
而且这孩子,乔贵看着长公主那热切的表情,心想,长公主府的门户虽严,谢千户的能耐虽大,可挡得住,美人计么?
乔贵眼珠子转了转,笑道:
“皇上,既长公主喜欢,薛钰又会写字,不如让他来写写看。”
对皇上来说,谁写圣旨,都无所谓,赶快写完把皇姐送走就行。
于是薛钰怯生生地挪到了书案前,当着大穆朝最有权势的三个人,铺纸,研墨,下笔,开始写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