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养而亲不待,便是贵为天子又如何?
人生老病死,便是天子也逃脱不了这个轮回。
给祖先上完香,皇上直接就往乾清宫而去,宣了乔贵让他写圣旨。
皇上心想,既然是为让娘亲安心,要封谢玄,自然就封最大的,锦衣卫指挥使反正没人当,封给他正合适。
于是让乔贵写圣旨,封谢玄为锦衣卫指挥使。
乔贵看了眼站在皇上身后的长公主,眼皮子直跳。
这是直面危险时,身体给他的预警,这么多年来,这个预警帮他提前预判了无数的风险,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乔贵也不知怎么回事,也没见长公主特地做什么,长公主这势力怎么一日日就逐渐壮大起来了?
谢玄是她心腹,若让她得了锦衣卫,要再想扳倒她,就难上加难了。
上天这是在给他预警,不能再任由长公主做大了,必须阻止他。
谢玄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能封!
乔贵慢悠悠磨着墨,有些为难地劝道:
“皇上,千户是正五品,指挥使是正三品,这一下跳四级,会不会不太妥当,惹人非议,对谢千户也不好……”
乔贵在皇上心中是有分量,但他的分量远远比不上谢皇后。
皇上听说指挥使是正三品,皱了眉。
乔贵见皇上皱眉,以为自己说动了皇上,接着说道:
“不如先……”
结果皇上来了句:
“你说的对,仅仅正三品,这怎么够,谢绍程,既是有功之臣,又是朕的母族之人。
区区三品,岂非是在打朕自己的脸面,那就在锦衣卫指挥使外,加封谢绍程为镇北侯,以示荣宠。”
这个想劝的没劝住,居然还搭上一个侯爵出去,乔贵心里讴得要吐血,面上还得陪笑:
“皇上,这沈少将军是一起立的功,这封赏差这么多,只怕沈少将军心中不平……”
早上在乾清宫,给沈和的圣旨,乔贵都写好了。
沈和原本是正五品的武德将军,皇上本来准备给他升两级,升成正四品的明威将军。
镇北侯的侯爵是超品还能世袭罔替,明威将军和镇北侯,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乔贵这样说,是希望皇上能冷静冷静,找回理智。
结果涉及到谢皇后的遗愿,皇上如何能理智?
娘亲都托梦了,朕再理智,娘亲就该来梦里骂朕了!
反正一个也是封,两个也是封,封侯发的是国库的银子,又不用朕私库的银子。
皇上觉得乔贵提醒得很对,于是道:
“是这个道理,既担心沈克正不平,那便一并改了,封沈克正为正三品昭勇将军,加封定远侯。”
乔贵听得喉间一股腥甜压抑不住,当真一口血吐出来,眼前一黑,头往后一栽,就要往下倒。
薛钰赶紧接住他,叫道:
“干爹,干爹!糟了,干爹早起忙着伺候皇上,没吃饭,恐怕是,饿晕了!”
……
原本因为吃撑了,在望月轩躺尸的沈和,听说皇上派人来宣旨,本来没什么太期待的。
沈家有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的爵位,落在沈权身上。
沈权是二品辅国大将军,同时也承袭了忠勇侯的爵位。
一门无两侯,所以对沈和来说,他就是再能干,此生在封侯上,都是没有指望的。
当然封侯拜相也非沈和心中所愿,他心中所愿是见平生未见之事,行平生未走之路,以哭丧和劫富济贫为生,仗剑走天涯。
打仗,那是祖传的手艺,沈和没办法,身为沈家人,就得吃这碗饭。
这次沈和出门打仗,一是为了用立功来洗刷沈家军叛乱的嫌疑,二是为了还长公主救兄长的恩情,所以也没指望还能有什么封赏。
昨日吃完桂厨做的,那江南一百八十八宴,沈和觉得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圆满,完美,可以就此仙去了。
然后他在这飘飘欲仙,无欲无求的躺尸状态下,收到了那条把他炸起来的圣旨:
封沈克正为正三品昭勇将军,加封定远侯。
啥?啥?啥?
我做啥了,就能封侯?
沈和觉得,这皇帝脑子怕不是坏了吧?
沈和拿着那圣旨左看右看,连看了三遍之后,愁得不行。
完了,完了,看来这祖传的手艺,得一辈子干下去了。
第125章 凤翼
谢玄和沈和同时封侯,升官了,自然要请客。
因为升官意味着社交圈的变化,虽然以前谢玄和沈和也没啥正经社交,但至少一个圈子的相互知道,有什么事儿,就算人不去,帖子也得发一张。
以前和他们有往来的都是五品官,而现在升了官,封了侯,来往的就都是朝中三品大员和勋贵之家,层级自然不一样了。
三品是一道坎,跨过了三品,一人独自执掌一部,在朝堂说话,才算真正有分量,才能被称为朝廷大员。
而封侯更是整个阶层发生了变化,勋贵圈子,只会比朝臣的圈子更封闭。
所以升官封侯后的第一次请客,非常重要。
谁亲自来,表示他当你是自己人,认可你是一个圈子的。
谁人不来,礼到,表示他准备和你维持表面的客套,点头的交情。
谁人不来,礼也没到,表示他圈子里没你,不约。
还有更可恨的,不仅人不来,还招呼都不打一声,跟你同一天请客,专门拆你的台,那就是跟你有仇,没跑的。
皇上一人赏了他们一座大宅子用来做侯府,但宅子是空宅子。
皇上让苏凤仪选宝贝的时候,她跳过装有善财童子的那个盒子,把其他的单子挑了一半,就算选过了。
浩浩荡荡抬回来的宝贝,她又分了一半出来让白果入库,其余的专门开了一间库房出来,留着给谢玄和沈和他们以后摆宅子压箱底用。
布置宅子还好,但要让这两个单身汉再自己去添置下人,操持一场宴席,那可是天方夜谭。
谢玄是长公主府出身,又是苏凤仪母族之人,由长公主府来操办谢玄封侯的宴席,无可厚非,这事儿就落在了丹桂身上,由丹桂来办。
至于沈和的宴席,丹桂一并办了也不是不行,但为免越俎代庖,苏凤仪就让丹桂把沈和叫来,准备问问他的意见。
沈和怀里抱着一个水囊就来了,听完要请客,第一反应是:
“办宴席?那就是又能吃席了!
好棒好棒好棒!
谁掌勺?桂厨吗?
好好好好好!
开心开心开心!”
苏凤仪一看他这就知道吃的样子,就明白,问了也是白问,干脆一并给他办了得了。
于是苏凤仪道:
“你封侯的席面,旁的都不打紧,但要请哪些人需得你亲自做主。
要请哪些人,哪些是至交,哪些是好友,哪些是同乡同学,你都写个清单给丹桂,让她一并帮你办了。
你觉得如何?”
沈和觉得如何?
沈和觉得非常好!
棒极了!
最喜欢吃这种不用自己动手的席面,以前还得哭两声才有的吃,这次连哭都不用哭,现成的席面就能吃,真是棒极了!
沈和当场给丹桂作揖道:
“谢过丹桂姑娘,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
他这一作揖,水囊里的东西就往外洒,苏凤仪这才看清,他抱着的是半个水囊,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泥巴。
水囊里,种着一棵火红的小花,开得正艳。
苏凤仪问他:
“你抱着什么呢?”
沈和见她问,献宝似的把水囊捧到她面前:
“是凤翼花!送你的!
我带着俘虏回程的时候,路过一个山谷,本是抬头看有没有埋伏,结果一抬头,就在山崖上看到了它。
它开在山崖上,高高地好像一只在飞的凤凰一般。
我觉得特别好看,特别像你,我特别喜欢,就一路用水囊养着,特地带回来给你,你喜欢吗?”
那朵小小的火红的凤翼花,可能是生来就长在高空的缘故,故而不惧风雨与艰难。
沈和这样上千里地,一路颠簸,一路周折,把它带回来,它仍然像开在空中一般,恣意,热烈,张扬,不带半分颓意,火红得好像能将世间一切烧成灰烬。
凤翼花开的姿态,的确,如凤一般,难怪叫凤翼花。
也的确,很美。
苏凤仪看向水囊,水囊表面有些旧痕,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旧物,可见当时沈和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就把自己的水囊给割了。
水囊表面擦得很干净,看来是沈和有好好收拾过。
花的叶子和花瓣一般舒展,是喝饱了水的状态,叶子绿得发亮,说明这么多天,沈和都有好好照顾它,没有让它受罪。
苏凤仪看向沈和的眼睛,少年的眼神中满含期待,清澈如清泉一般,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