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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长渡_花上【完结】(132)

  “更可笑的是,他竟与当时的二皇子薛崇结为莫逆。薛崇本不是储君之选,可那孽障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硬是将人哄得团团转。朝堂上下都道他们情同手足。而我,却被那畜生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整整一年。”

  “后来,我终于寻到机会逃了出去,当我找到那孽障时,他竟要亲手了结我的性命,好彻底取代我。”

  他眸中血色更浓:“在他顶替我身份之前,我的夫人已然有孕在身,在她生下孩子后,那畜生,竟将他与别人生的孩子,与我的骨肉调换。为了不让我夫人发现,还总是给她下药,让她变得神志不清。”

  “而后便是那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那孽障与薛崇联手,先除太子,再诛诸王。待我带着外祖家的兵马杀到时,那孽障见了我,竟还执迷不悟,非要取我性命不可。”

  “就在他举剑刺来的刹那,四弟的冷箭......”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口。”

  “后来薛崇带着那孽障杀出重围,仓皇逃窜。结果待我即将问鼎之时,他突然又率大军杀了回来。那些兵马,本是我多年苦心经营所得,那孽障却在临死前尽数赠予了薛崇。”

  “我一时轻敌,又中了埋伏,最终,皇位被薛崇夺了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好一会才继续道:“那时我为求自保,只得暂且臣服,受封亲王之位。”

  “后来待我寻到夫人时,才知孩儿已被薛崇带走。那孩子......就是如今的二皇子薛盛。”

  “薛盛很像我那孪生弟弟,不仅聪明,还遗传了其模仿的能力。他可以模仿我的神韵,还可以模仿昭容的肢体动作,甚至连各种声音都模仿的极其逼真。”

  “在得知他不是我儿子后,我与夫人辗转许久,终在乡野寻得亲子。后来为他更名为薛廷衍。”

  “寻到孩子后,那段时日,我们一家三口过得也算顺心。后来夫人又有了身孕,诞下了召容。”

  “直到召容五岁那年,我们才知晓,养在膝下多年的薛廷衍,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

  他冷笑一声:“好一招偷天换日。当年寻子之时,皇上竟不惜用自己的血脉做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这枚棋子亲手取我性命。”

  他咬牙道:“最痛的是,我们真正的骨肉,早已被他杀死。”

  “夫人知晓真相后承受不住,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一年多与她朝夕相对的,竟是我的孪生弟弟,还有自己含辛茹苦养育多年的孩子,也是仇敌之子。”

  “是啊!这般荒唐之事

  ,任谁也接受不了。她为此肝肠寸断,终究承受不住,一根白绫了却残生。”

  “她素来温婉,性子最是明媚可人,恰似那向阳而生的太阳花,照得人心里暖融融的。与她相伴的岁月,当真是蜜里调油般的快活。可这般好的一个人儿,嫁与我竟是平生最大的劫数。”

  “她悬梁前给我留了封长信,我捧着信纸读罢,方知她心中苦楚,也明白她为何要走这条绝路。信中,她千叮万嘱,即便真要取薛廷衍性命,也莫要让我亲自动手,她不愿我手上沾个孩子的血。她说恶人自有天收,终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她还说,薛召容那孩子与旁人不同,是她心头最割舍不下的牵挂。嘱咐我,在这吃人的争斗里,定要叫他学会独自熬过风刀霜剑,纵使没了爹娘庇护,也要能在这世间立得住脚跟。”

  “后来我装作毫不知情地仍将薛廷衍养在身边,为的就是有一日依他为筹码除掉皇帝。”

  “至于召容……我护不住他天真,便只能逼他刚强。我要他做这世上最锋利的刃,最隐忍的刀。当年我母亲教我的手段,后来悉数用在了他身上。我母亲曾说,生在帝王家,情爱亲缘皆是虚妄,唯有活着,唯有登上那至高之位,才是正经。”

  “我那好弟弟勾结薛崇,夺我皇位,杀我亲子。这笔血债,我怎能咽得下?这些年,我忍辱偷生,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受尽折磨,却对仇人之子百般呵护。”

  话至此处,他忽地顿住,嗓音似浸了陈年的恨,淬了蚀骨的痛,裹挟着对这世道滔天的不满。

  他沉默良久,终是惨然一笑:“后来,我竟也成了那般令人胆寒的狠角色。一步步走到今日,活成了自己最憎恶的模样。”

  “我虚情假意地待薛廷衍好,装模作样地疼他宠他,反过头来苛待自己的孩儿。为的不过是让仇家放松警惕,叫我的骨肉能在这虎狼环伺的境地里活下去。我要他炼成钢骨,磨出利刃,终有一日走向那九重天上。”

  “我也恨极当年心软。曾有数次机会能取我那孪生兄弟性命,却因顾念血脉亲情,终是手下留情。谁知,他转瞬便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原想叫召容明白,这世间连骨肉至亲都靠不住,唯有如石缝里的种子,拼尽全力才能长成参天大树。可我错了,错在将他也变成了冷心冷肺的怪物。这些年来,我亲手掐灭他所有温情,将他磨成一把锋利无情的刀。他狠辣果决,孤僻多疑,能在绝境中挣扎求生,能完美达成我交予的每一个任务。”

  “我以为这便是成功。我以为断绝七情六欲,他就能成为完美的帝王。谁知他竟会对你动了心。”

  “当他眼底燃起情意的那一刻,我震惊至极。这个被我亲手雕琢成的冷血利器,怎会生出这般柔软心肠?就像皑皑雪原上突然开出一朵红梅,又似千年寒冰里迸出一簇火苗。”

  “原来,石缝里不仅能长出顽强的树,还能开出最动人的花。”

  “可我也明白,这情爱终将成为他的软肋,甚或令他功败垂成。我亦曾从中作梗,后来却发觉,他待你竟是这般情深。你们之间的缱绻,予他前所未有的生机,竟让我在这孩子身上,头一回瞧见了活人的气息。”

  他说到此处便再难继续,满室只余沈支言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那染了哽咽的嗓音才又响起:“上回遣他征讨西域,实则是在给他机会。西域乃兵家必争之地,若得此关隘,我等胜算便添三分。他派江义沅镇守西域,这些......我都知道。”

  “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我俱是看在眼里。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既有这般胆识魄力,欲挣开枷锁搏个青天白日,我这做父亲的,也该放手让他一搏了。”

  “至于薛廷衍,待我率军攻入皇城之时,自会拿他作一枚好棋。届时多添三分胜算。”

  “这场仗终究避不开。这些年权谋争斗早将人逼得疯魔,什么父子天伦、兄弟情谊,统统碾作齑粉。既然走到这一步,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到底了。”

  他看向沈支言:“只是,我未曾料到,竟会这般早地将真相说与你听。也罢,若是他日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这些陈年旧事怕是再难开口,倒叫召容恨我一辈子。”

  他低低笑了几声,笑声里透着几分苍凉:“但纵使说了真相又如何?他终究是要恨我的。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亏欠他太多,也不求他宽宥,只愿他余生平安顺遂,挺过这一关。我这一生负人太多,实在是太累了。”

  话音渐弱,他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眼神忽然变得渺远:“说来也怪,中间那些年,倒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似的。某一日晨起,忽觉半生执念如朝露般消散,竟想换种活法。许是这些年实在太累,想放松放松,后来便娶了阮家姑娘。”

  “我原以为,若能放下执念,从头来过,或许能换得余生安稳,孩子们也不必再受牵连。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我总见梁上悬着的那袭素衣晃在眼前,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咒。这口气,我咽不下。皇位本该是我的,那龙椅上坐着的,本该是我。”

  他齿关紧咬,字字发颤,眼底翻涌着经年累月的恨意与痛楚。二十余载忍辱负重,却终究没能磨平骨子里的狠绝与糊涂。这一局棋,他押上了自己的一生,也押上了亲生骨肉的一生。

  夺嫡之路血雨腥风,他与当今圣上何异?为诛杀对方,亲子亦可为弃子。欲望蚀骨时,人心里豢养的恶兽便会撕开伪善的皮囊。这样的孽,天岂能容?

  屋内烛影昏沉,寂然无声。沈支言垂首静听,宽袖早已被泪水浸透,洇出深色的水痕。

  她自幼长在锦绣堆里,父母视若珍宝,兄长们更是将他护得密不透风。在她眼中,世间从来都是花团锦簇,骨肉至亲皆和乐融融。何曾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家庭,还有这样的迫不得已?

  这是她头一遭见识朝堂风云里的刀光剑影。原来这世上,多的是为生计奔波劳苦之人,多的是在权势倾轧中挣扎求存之辈。似她这般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怕是凤毛麟角。

  思及此,她既为自己得天独厚而惶然,又为薛召容命途多舛而悲怆。

  人各有志,亦各有其不得已。薛亲王站在他的立场,何尝不是在护着自己的骨肉?这般刀尖舔血的处境,若不狠心磨砺儿子,只怕唯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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