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支言颔首,拿起筷子继续吃面,谁知刚咽下两口面食,忽觉胃中翻涌,忙以帕掩口干呕了几声。
“姐姐这是怎么了?”阮苓急忙递上清茶,担忧道,“午间骑马时便见你神色恹恹,怎的又吐起来?莫
不是染了风寒?”
沈支言摆摆手,手掌按着心口:“这两日总觉反胃,身子也乏得很。”
说着她搁下筷子,执起素帕拭了拭唇角:“实在没什么胃口了。”
阮苓细细端详她面色,疑惑道:“我瞧着姐姐气色倒好,不似染疾的模样。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沈支言应道:“也罢,在这异乡之地,身子骨更要当心些。”
她说罢便与阮苓一同去寻大夫。这大夫原是中原带来的老郎中,一路随行照应。
老大夫搭上丝帕,凝神诊脉片刻,忽而眉开眼笑,拱手道:“恭喜夫人,这是喜脉啊!”
喜脉?
沈支言一时怔忡:“意思是我有身孕了?”
阮苓亦是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抓住大夫的衣袖,惊喜道:“大夫是说,我姐姐腹中有小宝宝了?”
“正是。”老大夫捋须笑道,“夫人身孕尚浅,这些日子食欲不振、困倦反胃都是常事。待过些时日,反应只怕会更明显些。夫人切记要好生将养,切莫劳神费力。”
沈支言一时有些懵,她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眸中浮起一丝恍惚。
阮苓开心极了:“天爷!姐姐真有喜了?那我岂不是要当小姨了?”
她说着便凑到沈支言跟前,不由分说将耳朵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快让我听听,小家伙会不会踢人了?”
沈支言被她这模样逗得轻笑:“傻丫头,这才刚有的喜信,哪就能踢人了?少说还得等上四五个月呢。”
阮苓嘿嘿一笑:“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沈支言见她如此开心,自己也笑弯了眉眼。
阮苓连珠炮似的追问大夫孕期该注意的事项。待老大夫细细交代完,她又一路搀着沈支言回房,生怕磕着碰着。
二人回到厢房,阮苓更是坐不住,在屋里转来转去,嘴里念叨个不停:“若是男孩该叫什么?女孩又该取什么名儿?姐姐喜欢‘明’字还是‘晔’字?”
沈支言轻笑着拉她坐下:“我都还好,到生还早呢!也不知是女孩还是男孩。”
阮苓:“最好是龙凤胎,有男有女,一次生完得了。”
沈支言轻笑:“哪有那么好的事,不过,我也期望。”
阮苓开始在屋里琢磨起来。
“姐姐,这个桌子得换掉,桌角不安全。”
“姐姐,这个也不行,容易伤着。”
“姐姐,床得换个大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不能让姐夫压着你。”
“姐姐……”
“姐姐……”
阮苓恨不得要把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换一遍,沈支言被她逗得笑个不停。
阮苓走后,沈支言一直在屋里来回踱步,她很激动,又很忐忑。
她盼着薛召容能够快些归来,好将这喜讯亲口告诉他。
他们,有小宝宝了。
真好!
第69章 第69章他:“……唔……你轻点……
御书房内,薛盛正执朱笔批阅奏折,小太监躬身入内,禀报:“启禀皇上,太傅与镇国将军两位大人求见。”
薛盛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沉吟片刻,道:“告诉他们,且先回去。朕如今无心婚娶,更无意立后。国事未定,岂能分心于此?”
小太监偷眼瞧了瞧天子神色,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奴才已将这话传过了。只是……两位大人此刻正跪在殿外,说是今日定要面圣。”
薛盛眸光一沉,把笔重重搁在青玉笔山上,轻叹一声,站起身来。烛火下,一袭龙袍衬得他愈发威仪天成。
他缓步迈出御书房,但见殿外两位大臣正跪在阶前,眼底掠过一丝无奈,沉声道:“两位爱卿,平身吧。”
新任太傅与镇国大将军闻言起身,却仍微躬着身子,神色肃然。这两人皆是薛盛昔日心腹,自潜邸时便追随左右,出谋划策,助他登临大位。
如今一人执掌文渊阁,一人统帅三军,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自薛盛即位以来,二人却屡次上奏,催他选妃立后,今日更是跪谏殿外,不肯退让。
薛盛引他们入殿,落座后,淡淡道:“朕日理万机,国事繁重,更何况新朝初立,根基未稳。你们却屡次三番催促朕选妃封后,是否太过急切?”
他眸色微冷,语气虽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早已言明,尚无此意。”
太傅闻言,当即撩袍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皇上明鉴!自古立国,中宫不可虚悬。皇后乃一国之母,辅佐圣君,安定民心,此乃祖宗成法,亦是江山稳固之本。”
“选妃之事,非独为绵延皇嗣,更是维系朝堂平衡之要策。满朝文武,除却功名前程,所求不过家族荣宠。若能得蒙圣恩,以女侍君,必当竭忠尽智,以报天恩。”
他顿了顿,复又叩首:“皇上以此牵制群臣,既安其心,亦固其位。内外相协,方能保我大薛江山永固啊!”
太傅所言确有其理。后宫佳丽三千,从来不止是君王枕畔之欢,更是权衡朝堂的棋局。甚至诞育皇嗣,择其贤者立为储君,亦是稳固江山的必经之路。否则这锦绣山河,百年基业,岂非要付诸东流?
这些道理,薛盛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心底始终横着一根刺,叫他迟迟不愿大婚。
自幼年起,他便知晓自己并非先帝血脉,生父早亡,连生母是谁都无从知晓。唯一给过他几分温暖的,唯有那位将他视如己出的女子,也就是薛昭容的母亲。
他与薛召容曾共承慈母膝下,可他却远不如薛昭容幸运。至少那是薛召容的亲生母亲,而他,连生母的模样都未曾见过。
这错综身世,曾是他心底最深的痛。多少个寒夜里,他独自咀嚼着这份苦涩,却不得不在这深宫中隐忍求生。
无论他如何勤勉克己,在那个名义上的父皇眼中,他终究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棋子。
这世间,早已没有他的血脉至亲。
他就这样孤身一人,在这吃人的宫闱里步步为营。每一次落子都要思量再三,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
二十余年如履薄冰,才终于走到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可正因看尽了这宫墙内的冷暖,他对男女之情早已不存幻想。
在这权势交织的深宫里,真情不过是痴人说梦。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为哪个女子动心,更遑论与之共结连理、生儿育女。
这于他而言,终究是种奢望。他不敢想,亦不敢求。纵使如今已登九五之尊,却仍无成婚娶妻之念。他性子向来执拗,于情之一字尤甚。
若非真心所爱,断不肯将就半分。便是当初迎娶许莹,也不过是权衡朝局之举。即便后来同处宫闱,亦只相敬如宾,从未动过半分绮念。
他至今不知情爱为何物,不敢尝,亦不愿尝。故而心知肚明,纵使再纳新人,也不过徒添烦扰,难生半分情意。
他烦躁地揉着眉心,沉声道:“再容朕些时日。此事尚未到议的时候。至于朝臣那边,朕自有主张。”
太傅见他仍无松口之意,重重叩首道:“陛下,此事耽搁不得啊!正因时局动荡,更该速速迎娶重臣之女入宫。老臣已为您择选数家闺秀,皆是于社稷大有裨益的良配,还望陛下过目。”
太傅躬身递上一卷名册,薛盛却连眼风都未扫过去,只蹙眉不语。
侍立在侧的内侍偷觑圣颜,见天子面色不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名册展开。
薛盛略一垂眸,扫过纸上陌生的闺名,眉心愈发紧蹙:“朕早已言明,此事容后再议。”
镇国大将军忽然撩袍跪地,沉声问道:“陛下执意如此,究竟为何?既登九五,当以江山为重。如今后宫唯淑妃一人,陛下又欲擢其父为太师。长此以往,六宫权柄尽归一人之手,于社稷何益?”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君王:“莫非,陛下对淑妃娘娘用情至深?”
用情至深?薛盛眸光一滞,心绪陡然纷乱。自幼习帝王之术,他早将七情六欲锁入深潭,莫说儿女私情,便是喜怒亦不形于色。淑妃于他,不过是有其他用意罢了。
他冷声道:“卿等追随朕多年,难道不知当初立她为妃的缘由?至于选秀之事,容朕再思量。”
镇国大将军急道:“陛下心中可是另有深爱之人?若有,臣等即刻去办!”
深爱之人?薛盛抬手揉按太阳穴,他连自己的心都看不分明,又怎知何为深爱。
他这一生接触过的女子甚少,纵使搜肠刮肚,也寻不出一个能让他心弦微颤的身影。
若说真有什么女子能让他多看一眼,大约也只有薛召容的妻子沈支言了。
那女子生得娇柔婉约,却生就一副坚毅性子。当初薛廷衍与薛召容为迎娶她大打出手,连何苏玄都对她痴心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