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弘毅久经官场,对朝局洞若观火。薛亲王那般刚愎自用的性子,他素来敬而远之,带刺的玫瑰终究扎手,又怎会让自己卷入漩涡?正因这份谨慎,他何家闺秀才未被列入联姻之选。
“父亲。”何苏玄眉宇间凝着郁色,“儿子早前与您提过,有意迎娶支言。我们自幼相伴,她性子我最是清楚,与她相处很舒服,并且她也处处依着我。太傅府男丁兴旺,与她成婚于我们也有帮助。”
“帮助?”何弘毅低笑一声,“你当这是儿戏?为父这些时日四处周旋,为的就是让你有望迎娶公主,你怎么还惦记着支言?你姑父与薛亲王走得太近,若来日东窗事发,太傅府首当其冲,你若真娶了支言,以为我们何家能独善其身?”
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将朝堂利害看得分明。与其卷入党派之争,不如安安分分做天子纯臣。
何苏玄沉默片刻,低声道:“儿子近日与公主多有接触,她的性子太过刚强。若真成了婚,只怕日后会很辛苦。”
何苏玄素来清醒,自然明白公主不是良配,那样骄纵的性子,有权有势,婚后岂会安生?
何弘毅沉声道:“昨日朝堂上,圣上还夸你才学过人,公主也对你青眼有加,你可不能临阵退缩。你若真放不下支言,大可私下往来,但公主这边绝不能断。若此次科考得中,圣上赐婚,你便是一步登天。若不成,再考虑支言也不迟。”
何苏玄眉头紧锁:“父亲,婚姻终究是终身之事,岂能全凭权势衡量?公主性子强势,若勉强成婚,定不会幸福。”
何弘毅嗤笑一声:“谈什么幸福,这世间的一切,唯有握在手里的权柄才最实在,为父苦心栽培你多年,就盼你光耀门楣,如今你怎能因儿女情长畏首畏尾?你若不甘,可做两手准备。”
作为朝臣的何弘毅,眼里看到的,从来只有权势。
何苏玄沉默,他深知父亲的脾性,也明白世家子弟的宿命,许多事,本就没得选。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
何弘毅不再争取他的意见,直接道:“你没有选择,也休要任性,就按为父的安排去做。”
一家之主,说话一向不容反抗。
何苏玄皱着眉头,压着心绪回道:“好,儿子都听父亲的。只是支言这边,薛召容近来频频接近她,儿子实在放心不下,能否请父亲与姑母去说说。他那样的人,想来姑母也不愿将女儿许给他。”
“好,我会和你母亲走一趟。不过公主那边你必须多上心。”
“是,父亲。”
——
沈支言小憩醒来,身上松快了些。杏儿说薛召容与父亲谈完话后,出去一趟又回来了,现在在门外等着。
她让杏儿把人叫了进来。
他进来时带来许多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对她道:“我在街上买了这些,你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沈支言惊讶地望着那满桌物件,目光落在一个锦盒上,问他:“那是什么?”
他拿起锦盒,打开给她看:“店家说姑娘家都爱这样的镯子,我给你买了一对。”
沈支言:“……”
镯子质地挺好,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薛召容问她:“可是喜欢?”
她点了下头,又瞥见个布袋,问道:“那里头是什么?”
薛召容又解开布带,掏出一些五颜六色的帕子:“我买了十二条帕子,各色花样都有,你拣个最称心的。”
昨日她瞧着她的帕子染了血,想送给她一条,可又不知她喜欢什么颜色。
沈支言望着那十二条手帕,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愣了一会,从那些帕子里拣了条素白的:“这个好看,我喜欢白色。”
原来她喜欢白色。
他把其余的帕子收起来,又打开一个食盒:“这是新出的糕点,模样好看,想来味道也不差。”
她看了看,拈起一块,低语一句:“好看未必就是好的。”
他却接道:“但总能赏心悦目,也算是个长处。”
这话不假,沈支言闻言笑了,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说话比前世有趣。
他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就像风拂过冰湖,霎时潋滟生光。
原来她笑起来这般好看。
她咬了口糕点,看了眼屋外天色:“薛公子,多谢你给我买这些,天色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早些回府吧。”
出来这么久,他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薛召容从一旁扯了把椅子坐下,回道:“我的伤已无大碍,伯父要留我在府上用饭,我晚些再回去。”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那双带着惊讶的眸子望着他,好似清晨时的春露在心尖漾开。
他望着望着,温香软玉的交缠画面又闪现脑海,心绪也不自觉地翻腾起来,那种极其熟悉且带着些怨气的感觉,激得他脑袋倏地一疼,脱口叫了她一声:“支言。”
支言。
第20章 第20章将她整个人抵在了雕花床……
这一声“支言”唤得沈支言心头猛地一颤。抬眸正对上薛召容灼灼目光,那眼底翻涌的情愫与前世如出一辙。
前世每当他这般唤她时,总要直勾勾盯着她瞧,直瞧得她手足无措,想逃却被他一把扣住腕子:“躲什么?”
那时他掌心滚烫,总带着几分怨气:“我们是夫妻,我看你、同你说话,天经地义。”
可他们当初说好互不相扰的,结果她越躲,他越要欺身上前,最后总落得个两败俱伤。
此刻这声呼唤里藏着的执拗,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她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锦被,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薛召容忽觉额角阵阵抽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甫一闭眼,那些破碎的画面愈发汹涌:他看见自己步步逼近床榻,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声声质
问,“为何总要躲?为何总放不下你表哥?”那声音里浸着痛楚,“支言,你是我的妻。”
他的妻。
他再睁眼,却见自己已经近到沈支言跟前,她纤细的手腕也已被他攥在手中。
她蹙眉望着他,眸中复杂,也似含着心疼。
这眼神好熟悉,带着些怜悯。
他的手掌仍紧紧扣着她的手腕,近得能看清她轻颤的羽睫,能嗅到她衣袂间熟悉的幽香。这般亲密接触,让他越发确信,她定是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
沈支言望着他,瞧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色,眸中渐渐泛起水光。她很矛盾,既盼着他能忆起前尘,又怕他当真记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这般心绪绞得她心口生疼,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支言。”他轻声叫她,“我脑中总有些古怪的记忆,这些记忆全都是关于你的。”
这些记忆让他凌乱。
而她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他倾身向前,鼻尖堪堪擦过她的鼻梁,唇瓣几乎要贴了上去。
温热的呼吸拂在面上,她只觉脸颊烧得厉害,连脖颈都泛起绯色。她紧张地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却被他整个裹入掌心。下一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抵在了雕花床柱上。
她的青衫不知何时滑落半肩,墨发如瀑倾泻而下,混着淡淡的药香与清冽气息,修长的颈项线条分明,衣襟微敞处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
他的眼神愈加迷离,二人心跳声也震耳欲聋,就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她的后背紧贴着床柱,指尖不自觉地掐着他的手臂。她慌张地吸了一口气,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嘴角,使她心头猛地一颤。
她轻吟一声:“你别这样,该回去了。”
他没有做声,单膝抵在榻边,揽在她腰际的手臂收得更紧,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身上熟悉的体温混着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让她觉得与前世一般无二。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今生,仿佛他们仍是那对总是相对无言、又可以激情缠绵的夫妻。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要抚他的胸膛,忽又惊醒般缩了回来。
“支言。”他轻唤她,好似被施了咒一般,唇瓣已是凑了上来。
“咯吱”一声,房门突然开了。
推门而来的娘亲苏冉端着鸡汤愣在了门前,手中的瓷盏险些落在地上。
床上相拥的二人闻声僵住。
薛召容缓过神,急忙松开沈支言,涨红着脸冲苏冉慌忙行了一礼:“伯母……我。”
他尴尬地顿住。
房间里一时静得出奇。
沈支言僵在床上,脸颊也烧得滚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苏冉吐了口气,强自镇定地将新盛的鸡汤放在桌上,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
他们方才,在亲吻?
亲吻?
苏冉简直不可置信。
沈支言悄悄抬眼,正对上薛召容局促的目光,她微微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忙朝苏冉深深一揖:“伯母……晚辈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