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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长渡_花上【完结】(99)

  她不禁苦笑:“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能让您厌弃至此。上回他从西域回来,头部重伤险些丧命,可曾见王爷过问半句?还有那位整日把兄弟情深挂在嘴边的兄长,可曾去瞧过一眼?”

  她说着说着,含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了下来:“没有利用价值时便弃如敝履,需要时又召之即来,你们究竟把他当什么?”

  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在此刻决堤,让她骤然明白,原来薛召容早已在她心底扎根。起初或许是怜他处境艰难,敬他铮铮傲骨,觉得与这般人物共度余生也不算委屈。可如今才惊觉,哪是什么权衡利弊?分明是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她抬手抹去泪水,只觉心如刀绞,这些日子她几乎魔怔了一般,寻遍各处都寻不到人。或许,他真的回不来了。可即便如此,她也要为他争个公道。

  这份蚀骨之痛近日日夜折磨着她,多少个清晨,她望着院门出神,恍惚间总觉得下一刻就会看见他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就像风雨中飘摇的野草,被命运反复摧折却仍倔强地挺直脊梁。

  前些日子那个噩梦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梦里她凤冠霞帔站在喜堂上,红烛燃尽都等不来她的新郎。

  这二十多个日夜,她心里总揪着隐隐的不安。今日听薛亲王说要再将婚期推迟两月,她更是慌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险境,要让他再涉险六十个日夜?她不敢细想,这两个月里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

  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或许在王爷眼里,这些都是理所应当。可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在绝境里有多渴望得到半分温情。您可以不爱他,可至少......至少该给他应有的尊重。”

  “这些年他可曾违逆过您半句?您交代的差事,哪件他不是拼了命去完成?即便最后功劳都归了旁人,他可曾闹过?”

  “他这样咬牙硬撑着,不过是想求个家罢了。在他心里,这世上最亲的......不过是你们两位血脉至亲啊。”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寂静的厅堂里。薛亲王面色微变,扶着桌角的手不自觉收紧,那双向来威严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沈支言泪眼朦胧,声音却愈发清晰:“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家的温暖,一份最寻常的疼爱。在他单纯的心思里,从未想过这世道竟能凉薄至此。”

  她苦笑:“说来惭愧,从前我也曾漠视过他的真心。如今才懂得,将别人的赤诚捧到眼前却视而不见,该是多伤人的利刃。”

  “我虽未为人父母,却也明白何为承欢膝下。我父母待我与兄长,从来都是同等珍视。我原以为天下父母皆是如此,直到遇见薛召容,才知道世上竟有这般偏心的父亲。更没想到还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兄长,坐享其成却毫无愧色。”

  “今日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臣女不怕王爷治罪,更不怕得罪谁。我现在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那日,他抱着大哥的孩子,问我往后想要几个孩子。我说都好,他说会尊重我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做最公平的父母。”

  这声“公平”像把刀子,狠狠扎在薛亲王心口。

  “王爷可知,您这般待他,让他连为人子的尊严都没有了。希望在他还唤王爷一声父亲的时候,能给他留些体面。”

  “后日的婚礼,便是他回不来,便是只剩牌位,我也要嫁他。”

  话音落下,房间里寂静无声。

  或许,她与薛召容就像天上的参商二星,若强要相守,反倒要遭天谴,受尽世间苦楚。既然命数难改,倒不如拼死一搏。若真有来世,但求阎王爷开恩,莫要再叫薛召容投生在亲王府了。

  说完这些,她浑身气力仿佛被抽干,颓然垂首。衣袖早已被泪水浸透,单薄的肩头仍在不住地颤抖。

  这世上无人知晓,薛召容这一生,原是这样苦。好在如今,终究还有她沈支言,懂他的痛,怜他的苦,愿与他携手共度余生。

  屋内静了许久,终是母亲先动了步子,执了帕子轻轻替她拭泪。母亲虽不知她与薛召容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却也瞧得出,她一颗心早已系在了薛召容身上。

  母亲也落了泪,既为这不公的命数,亦为二人这份痴心。而他们做父母的何尝不希望他们有一个温暖的家。

  薛亲王一直默默无语,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薄情寡义。

  人终究存着几分良知,末了,薛亲王终是沉沉叹了一声:“好,后日的婚礼照常。我会尽快让他回来与你成婚,若当真……赶不及,我也只能与你说一声抱歉。至于你提的那些条件,我会仔细考量。”

  “婚期在即,便依你所言,待大礼过后,暂住你所说之地。不过,若我召令,你们须即刻回府。早先我便与他说过,他生是血亲王府的人,死是血亲王府的鬼。此番破例允他出府,已是看在你的情面上。”

  “父亲。”薛廷衍急急唤了声,“旁的都可依他,唯独钱庄不可,那几处产业孩儿苦心经营多年,岂能轻易相让?”

  薛亲王沉声道:“府中钱庄本有四座,给他两座又何妨?况且,这些原就是你们母亲留下的产业,想来她也愿意分。”

  薛廷衍低笑一声:“如今父亲当真要认他这个儿子了。”

  他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抬眸,只见父亲已经冷眼扫了过来:“出去。”

  他连忙低头应了声“是”,匆匆出了房间。

  沈支言瞧着这对父子古怪的作态,不禁皱起了眉头,心底忽地浮起一个荒唐念头,莫非,薛召容当真不是薛亲王的亲生骨肉?

  若是亲生子,怎会这般苛待?况且他膝下二子,样貌性情皆天差地别,世间哪有父母会将亲生儿子当作牲畜般驱使?

  这念头一起,沈支言再抬眼望向薛亲王时,竟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慌乱。然而不过须臾,又恢复平静,低笑一声:“太傅,实在抱歉,让您劳心了。此事既已定,你们且先回去,后日的婚礼,本王自会办得风风光光。”

  话虽如此,沈贵临与沈夫人却仍是忧心忡忡。若大婚之日薛召容未能归来,又或是......永远回不来了呢?那他们的女儿岂不是要从成婚头一日便开始守寡?

  沈贵临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此事容我们思量一日。我们只盼着成婚那日,能见到个活生生的人来迎娶小女,而非一顶空轿......或是一方牌位。”

  薛亲王见他神色依旧郁郁,又宽慰了几句,沈家众人这才离开。

  他们回到府中,满室寂然,心中却都压着块石头。三哥终是忍不住,眼眶发红地问沈支言:“妹妹,你对他究竟存着几分情意?竟甘心这般仓促下嫁。若后日他当真回不来......这婚要如何成?今

  日你但凡提出退婚,王爷未必不会应允,你怎就这般糊涂?”

  她糊涂吗?沈支言原本强忍的泪珠又簌簌落下,哽咽道:“三哥,你不懂......你不懂他这些年过得有多苦,不懂他骨子里有多坚韧。你更不知,妹妹如今......是真心爱他。妹妹只恨明白得太迟。我愿意嫁给他,不管他能否来迎亲,哪怕守一辈子活寡,我也愿意。”

  是啊,哪怕守一辈子寡也无妨,从前是她待他太过凉薄,欠他的实在太多。今生若非他这般执着地追求,她怕是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三哥闻言默然。爱一个人本该是欢喜的事,怎的到了妹妹这儿,反倒成了剜心蚀骨的痛?

  翌日,整个沈府都笼在阴云里,再不见往日笑颜。明日便是婚期,唯有那些送贺礼的宾客还在说着吉祥话。父母兄长强撑着笑脸应酬,眼底却尽是忧色。

  沈支言独自坐在回廊下,从晨曦微露等到暮色四合。她不敢动,不敢眨眼,生怕错过那归来的人。

  父亲几乎发了疯,遣出府中所有家丁四处搜寻,连西域商路都派人去探,却始终寻不到薛召容的踪迹。

  暮色渐沉时,首饰铺子的掌柜突然登门。掌柜从怀中取出个锦盒,笑吟吟道:“姑娘,原不知明日就是您大喜的日子。那日见您二位,还当是多年夫妻呢。”

  他小心翼翼打开锦盒,里头躺着薛召容那日为她挑选的玉镯。

  沈支言看到玉镯,眼眶倏地红了。

  掌柜笑道:“这镯子昨日就完工了,老朽等了一整天,想着您二位会来取,可是一直没人来。后来我才听说明日就是你们的吉期,怕误了大事,特地给您送来了。”

  掌柜感慨道:“您家郎君当真难得,不仅生得英俊,待您更是没话说。您看,这儿刻的这句话,老朽瞧着都觉心头一热。”

  沈支言已是泪眼朦胧,就着灯光望去,直接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支言,你是我的全部。

  不是“唯一”,不是“我爱你”,而是“全部”。

  全部。

  看到这两个字,泪水再止不住地滑落,颗颗砸在那晶莹的镯面上,碎成一片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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