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家的,给你和二娘买的,二娘前几天提的化妆品和你喝的酒。”
孟添不知道孟二叔心里想的,他回一声,把东西放去了堂屋立柜上。
孟广德听后更怒了,他喝红的眼一瞪:“你钱多啊!”
“谁让你买的?你二娘什么时候要化妆品了?她那么一把年纪了,用什么化妆品!”
“好你个孟广德,你什么意思啊?”
“我哪把年纪了?”
李巧银快气死了,她今年刚三十八,说年轻不年轻,说老算不上老的年纪,看到自己脸上比去年多起来的皱纹她当然会恐慌。
尤其丈夫在外面打工,可能那边水土养人,也可能男的比女的老得慢,今年丈夫回来,她明显感觉比丈夫老了好几岁。
站在穿着夹克衫比村里人洋气的丈夫面前,她不像他老婆,像养大他的大姐。
她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一天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嘴电视里打广告的那化妆品是不是真那么神,能淡斑美白,但问完她就后悔了。
其实她之前上镇上的百货大楼问过了,一套要几百块,她当时吓得一把捏住了口袋里的钱。
虽说眼下家里不困难了,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几百块够家里大半年开支了,她疯了也不会掏这么一笔钱,还是老老实实用她的蚌壳油,百雀羚吧。
能用得起百雀羚也不错了,村里好些还没有呢。
当时孟广德喝酒也喝得舌头都大了,没听清她说什么,这事也就过了。
没想到小添听到记下来了,还给她买了一套。
她是既惊又喜,还觉得不太好,太破费,想和小添讲她心意领了,但别浪费钱,去退了,结果孟广德这么直白的说她年纪大,明晃晃的嫌弃,她心里一下就难受了。
她捏着手边的筷子往桌上一放,眼里冒了火:“嫌我老了?”
“你不得了,出去几年看不上我了是吧?”
“我没嫌你这老树皮,你倒嫌上我了?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在家给你看家带娃,还被你嫌老,连用套化妆品都不行了!”
李巧银说着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孟广德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急忙解释:“我没这个意思。”
“我只是在说小添花钱大手大脚的事,我哪能嫌弃你呢,你当年可是几个村里一枝花,娶你我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我嫌弃我自己也不能嫌弃你啊。”
“你哪里老了,瞧我这张嘴,该打,化妆品买!”
“咱们现在有钱,想买多少买多少,等下我把钱给小添,这是我送给你的,让他帮忙买的.......”
孟二叔道歉加打嘴,哄着媳妇,半点没管边上的儿子侄子。
孟龙先前还紧张两人会吵起来,这会儿也放松下来,翘了二郎腿一边悠闲扒饭,一边看老爸好戏。
孟添也一句不吭,他把东西放好回来拉开凳子坐下,等桌上气氛缓和下来了,那边被哄好的李巧银注意到侄子,推开了丈夫要抓她的手,再次问起他正事,他开了口:
“我要结婚了。”
电视里放着戏曲,是一出迎亲记,声音有些吵,孟添声音沉静沉着,几个字说出来,桌上李巧银孟广德都没反应过来。
李巧银顺着他的话说了句:“哦,你要结,结婚了?”
李巧银倏地抬起头,边上孟二叔打了酒碗,孟龙啃鸡脖子的一下被卡了喉咙。
“小添,你说,你要结婚了?”
“跟谁结婚?”
“你都没对象跟谁结婚?”
李巧银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接连问道,边上孟广德稍微稳得住一些,却也紧盯着孟添不放,孟龙更是,鸡脖子都顾不得啃:
“对啊,哥,你什么时候就有对象了?”
“还要结婚?谁啊?谁啊?”
“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吗?”
“你认识。”
孟添在这时看了他一眼,随即回道李巧银:“是若丫。”
“若丫?哪个若丫?”
孟龙听着这个若字,下意识反应一声,很快,他更不可置信的看向孟添:“顾若?”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还要上学吗?”
“哥,你什么时候和顾若在一起了?”
孟龙似乎有些不能接受,手上的鸡脖子都拿不稳了,他干脆丢下了鸡腿,看着孟添想要个答案,孟广德听到那声顾若,脸上的震惊敛去神色变得凝重。
“顾若,顾家那丫头?”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来往多久了”孟广德声音忽然严厉。
李巧银也有些意外,“怎么会是若丫,小添,你.......”
李巧银想说,你怎么和若丫有关系,却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就和若丫关系好。
当初孟家遭难,原本在村里有着大少爷一样待遇的孩子,一夜之间没了爹妈,村里同龄的以顾家顾何友为首成日的一群半大孩子成天来围拦奚落他,冲孟家院子里扔石头,骂他是罪犯的儿子。
连本家孟姓的一些孩子
都加入在里面,没加入的,因为害怕被顾何友那群人当成和孟添一派围攻,也都离他远远的,只有若丫,小小年纪就知道帮他出头,当着一群小孩儿的面和她哥干架。
甚至后面知道他吃不饱,还偷偷给他送粮食。
虽然赖桂枝闹上门来弄得很难看,但有这段渊源,两个人又都生得好,再见面产生感情再正常不过了。
李巧银又想起前天他给儿子孟龙拿回来的那一沓试卷笔记。
当时他只说是若丫给孟龙的,她也没多想,想着上半年若丫和她一起打猪草的时候就交给过她一些笔记,说是她以前的,说孟龙基础差,先打基础,等基础打好了,后面再给孟龙一些冲刺高考的。
她也就以为是若丫记起这事,又马上要开学了,才在碰见他后让他带回来,现在想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是两个人生情了,那笔记试卷是若丫帮他弟弟准备的。
李巧银顿时脸色有些复杂,要说若丫,她是再满意不过了,生得好,看人总爱笑,更体贴人,她腰不好,每次背猪草起身困难都是若丫帮她拎的背后,还会特意走后面帮她拎着背篓。
所以一直以来,哪怕她心里恨顾良才赖桂枝恨得要死,对若丫,她是真心喜欢的,每次约着一起割猪草,她都会给她带点吃的,肉干或者水果什么的,她太瘦了,让她补补。
之前她没钱复读的事,她也提过想给她帮忙。
但若丫却怕她帮这一次被赖桂枝知道以后会经常让她想办法借钱,没有接受,还说她需要的也不止是学费这么简单,她想到赖桂枝那贴上一次就要贴十次的性子,也就作罢了。
只是偶尔看见若丫去街上卖了东西很晚了才背着背篓出来割猪草,她会去帮帮忙。
这次顾家的事闹得大,她还想,要是顾家找上门来,稍微借点也不是不行。
但,帮忙归帮忙,她喜欢若丫归喜欢若丫,并不代表她愿意和顾良才两口子做亲家。
也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最主要的是……
李巧银想到,视线下意识瞥向边上的男人,果然,就见孟广德沉着脸,压着怒一声:
“要结婚可以,让你二娘给你找,顾家的丫头不行!”
“她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有那么一个爹,还有那么一个哥,你和她结婚了只会被拖累死你知不知道?”
“我不在意。”
孟添好像早料到孟广德会这个反应,他面色不变,依然端坐在位置上。
“她家庭不好,我也半斤八两,我们两谁也不说谁,至于拖死什么的,不会有这个问题,若丫分得清轻重,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会管。”
“我说了!不行!我不同意!”孟广德难得动了怒。
“你少给我搞七搞八,我是担心那丫头问题吗?”
“你是少年不知道天高厚,你当那顾良才那匹臭滚龙那么好惹?沾上了给你扒成皮下来,你去问问咱们村,谁敢做他家女婿?”
孟广德对顾良才深恶痛绝,当年分田的事要不是他从中挑拨,孟姓这边不会被三大姓排挤出去,导致一块儿水田都没分到,这也就算了,他还借着他大哥的死来挑拨了他和孟家那些堂叔伯兄弟,让他们直接不给他们分田地。
那一次,他差点没了媳妇,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知道顾良才两只手切断了,他这根刺都没拔了去,他怎么可能和这种人做亲家。
“别的事我都由着你,这事不行,除非你想看到我和你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孟广德说着,把酒碗往边上一掀,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孟添看着淌在酒桌上的酒液默了瞬,须臾,他伸手把酒碗放正,看向孟广德,一副煞有其事的神色,“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我怕我爸晚上来找我,二叔你也少说这话。”
“你存心气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