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了口。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近乎于呢喃,时惟樾没有听清。
林清也转过身子,头贴在车窗上,眼睛毫无焦距。
双手置于胸前,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一身沉重。
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水里,沉重不堪。
“……师座,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她又开口问他。
“不算麻烦。”时惟樾言简意赅。
“师座……”她又叫他。
时惟樾不喜欢她这样的声音,当即皱着眉头问她:“林清也,你这样气若游丝,是在叫魂?”
她静了一瞬,又开了口:“时惟樾……”
这次是叫他的名字。
时惟樾实在不喜欢她这样没有一点朝气的样子。
刚要伸手将她提着甩两下,林清也却突然看向他,对上他的眸子。
她突然掉了眼泪,带着挣扎和痛苦:“时惟樾,是不是我足够强大,幻巧今日就不会这样决绝的离开了?是因为我不够强大对不对?”
时惟樾的不爽,全化在了空气中。
他觉得她不是看不开的人。
之前的几次接触,他一直认为林清也是有慧根,一点就通的女人。
她有点小聪明,是可塑之才。
可没想到,她钻了牛角尖。
眼泪簌簌而下,林清也再也保持不了以往的沉静。不管此时身在何方,只想发泄自己。
她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时惟樾拍了拍前座,司机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各靠在车门一处,时惟樾后背贴在车门上,看着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哭的不能自已。
他的心仿佛也有一双无形大手,悄然揪紧。
接二连三被亲近之人背叛,林清也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委屈。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副官谭耀森处理好事情,准备上车。
司机将他拦下。
他无声的指了指车内。
林清也哭了很久。
从放声大哭,到低声啜泣,终于将这两个多月的委屈痛苦发泄出来,心情也好受许多。
清醒过来,才想起还在时惟樾的车上。
他还在她对面。
小心的看了眼时惟樾,见他脸色不算太差,一颗心也悄然落地。
时惟樾扯了纸给她。
“谢谢师座。”她擦拭眼泪,心中感动。
“吵死了,听得我头疼。”时惟樾说。
林清也:“……”
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时惟樾靠在车门,闭目养神。
他的眉头蹙成了川字,似乎真的被她吵得头疼。
林清也偷偷瞧了他好几眼,试探性的问:“师座,你头疼吗?”
时惟樾嗯了声。
“……我给你按按?”她试探性问。
毕竟自己是罪魁祸首。
何况,时惟樾前面帮了她,替她撑了腰,她对时惟樾很感激。
他的救场,让她后顾无忧。
她的朋友,也不会被孙家刁难。
时惟樾缓缓睁眼,一双眸子深邃望不到底:“你会?”
“会一点点,我给我阿爸按过。”
时惟樾调整了姿势,背对着她。
林清也擤了擤鼻子,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
手指微凉,贴在他的太阳穴上。
“师座,这个力度可以吗?”林清也低头问他。
她哭了许久,声音有点哑。
为了不打搅他,她还刻意的压低声音,想让他感觉更舒适。
时惟樾却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
“林清也,别捏着嗓子说话。”
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后,他顿了下,又说,“别在我耳边吹气。老实点,不然剁了你的手。”
林清也低头看了眼:“……我的手很老实。”
时惟樾:“你心思不老实。”
林清也:“……”
林清也不想和他多说话。
时惟樾这张嘴,三言两语就能成功将她心里的感激抹灭。
她坐直身体,尽量远离时惟樾。
她担心时惟樾一个不爽,要把她心挖了。
时惟樾却坐不住。
第39章 目标只有一个
林清也没有靠着他,她身上的味道却若有若无传递过来。
逐渐温热的指尖贴在他的太阳穴上,轻缓有规律的按着。似乎又不单单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心中都有些犯痒。
“够了。”时惟樾突然拉下她的手。
他声音冷硬。
落在林清也的耳里,以为他不高兴了。
她有些茫然:“是不舒服吗?”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声音,时惟樾沉了口气,才说:“已经好很多了。”
林清也哦了声。
“林清也。”时惟樾出声叫她。
“啊?”
“你的想法错了。”
“什么想法?”
“就算你足够强大,纯粹的感情开始掺杂利益,是人都会失望。”
林清也愣了下。
她抬眸去看时惟樾。
他单手解了领口的扣子,闭着眼缓慢捏着眉心,仿佛那句话只是他的随口一说。
对于她来说,却不是简单的安抚。
接二连三被亲近的人伤,她心中很是茫然,甚至自我怀疑,藏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往上涂药,伤口只是表面愈合。
下一次再受创击,伤口还是会狠狠裂开,比上一次还要痛。
他告诉她道理,让她明白人际关系的复杂,驱走她心底的茫然。
能明白道理,就能自我愈合。
暖意在心中漾开,林清也脸上也绽放开一个明媚笑容:“谢谢师座,我明白了。”
时惟樾听到她声音的笑意。
瞥了眼,神色一暗。
他这才发现,林清也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林清也没在他面前笑得这样灿烂过。
时惟樾凉凉道:“原来你还会笑。我以为你生来就是个小老太婆,只会瘪着嘴吊油瓶。”
林清也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哪有这样形容她的?
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师座,你猜我为什么不笑?”
时惟樾:“我该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林清也:“……”
她被时惟樾堵得胸口烦闷,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塞进她的手里。
“下次直接开枪,不用和他磨叽,被人当猴子看。”
时惟樾说,“动手他会恼羞成怒,讲道理他会得意忘形。对付无赖,你若做不到比他还无赖,手段就要果断。”
林清也低头,银色的勃朗宁落在她手中。
上面有个时字。
是时惟樾的配枪。
林清也迟疑:“师座,这把枪……”
“给你的。”时惟樾说,“你四处散播谣言,说是我的女人,总不能在外面丢了我的面子。”
林清也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上次时惟樾给她这把枪,她心中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座空心的靠山,一碰就塌。
她靠不了。
这次却不一样。
时惟樾当众给了她面子,又给了她倚仗,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她。
再给她枪,这座空心的山被充实了。
真的,可以靠着吗?
林清也承认,她心中有些窃喜,这对于她乃至整个林家都有裨益。窃喜只是一瞬间,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
时惟樾是利益为上者。
他嘴上说是要她在身边,实则考验她就考验了好几次。
这把枪的价值,沉甸甸。
她真的能给他带来同等的价值吗?
林家在阳城的地位,不上不下。
林清也有自知之明,不敢高看自己。她以前不敢冒头,害怕物极必反,只因为权势地位在这个世道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东西。
她在时惟樾面前,太过渺小。
“这把枪,能用吗?”她问他。
时惟樾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下,才怪异的看了她眼:“你说呢?”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林清也摸着枪身,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很轻,“上次师座给我,它就是一把开不了火的枪。我总是捉摸不透你,得你一个准信总是好的。”
“别拿枪指着我,它就能用。”时惟樾说。
不知想到什么,又意味深长得看了她眼,“宋诚安给你你感激涕零,用得比谁都欢。老子给你枪,你不感动?”
“……不敢动。”
时惟樾一记眼刀甩过来。
那个表情,仿佛她再多说一句不如他意的话,就能用眼神杀死她。
林清也认真说:“师座,你嘴太毒了。我每次刚被你感动,就被你的嘴说得七零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