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相处。
五分钟前,时惟樾还让军官把车停在路口,让她自己走进来。
谭耀森原本准备拐弯,硬生生被时惟樾阻止,车子急刹车,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斜在路口。
时惟樾那张脸,从她睡醒就没有好脸色,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林清也大气都不敢喘。
一听下车,立马提着皮箱就跑,连车门都忘了关。
紧跟在身后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他是真生气。
林清也吓得一个激灵,跑得更快了,生怕时惟樾变成洪水猛兽,几个箭步冲过来提溜起她。
望着阿爸阿妈担忧的面庞,林清也还是强撑起笑容,违心说:“……挺好相处的。”
虞姝松口气:“那就好,阿妈还担心师座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她拍着胸脯,将心放回肚子里。
“师座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林清也打断她,挽着虞姝的手进屋,笑着岔开话题,“阿爸阿妈,我都闻到饭菜的香气了,你们是不是在吃午饭?我好饿啊。”
她靠着虞姝的肩膀,撒着娇。
她表现的没有漏洞,虞姝不疑有他,立刻拉着她去餐厅。
程管事让人重新热了菜。
林宣阳经商二十余载,平时和药材打交道,和人交际也是靠心。
老实憨厚,也不是完全不懂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
跟着时惟樾做事,那些事定然比商场上的勾心斗角更复杂。
“你跟着师座做事,外面风言风语太多,阿爸最近也听了许多。”吃饭时,林宣阳提到外面传的事。
“清也,你自小聪明,比阿爸脑子好使。”
他说,“宋家孩子那事,原本外面对你议论颇多,再多一个和此事有关系的师座,更是沸沸扬扬。加上元宵那晚让孙家那小子一闹,更是把你推向风口浪尖。
我和你阿妈知道事情原委,到底不能和外人说,就算以后你不替师座办事,那些人还以为你曾经……你自己虽不在意,但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众口铄金,我和你阿妈也不希望你被人指指点点。”
林清也问:“阿爸的意思是?”
林宣阳还没回答,虞姝便迫不及待问:“师座可说让你替他做多久的事?”
林清也愣了下。
这她倒是没问过。
除了时惟樾性格时好时坏,她几次后悔跟着他做事,真正替他做事后,也从未想过这件事。
时惟樾从一开始,就说了给她面子,她可以自己去充实里子。
林清也想成长,也知道督军给了时惟樾师长的身份,他会留在阳城。
做多久?她没有想过。
看着父母的面庞,知道这件事他们私下讨论过。
“……未曾问过。我跟着师座,能学到很多,才刚刚开始。”林清也如实说。
虞姝微微叹了口气,拿起勺子给她舀汤。
胳膊肘,悄悄推了自己丈夫一把。
林宣阳说:“之前阳城出事时,你让程管事把家里能动的钱财全存到汇丰银行,其余的换成了金条。这几天,剩下的钱阿爸也存到了汇丰银行,只留下一些生意上活动的钱。
你虽是女孩,阿爸不觉得你比男人差,你想要跟着师座学习,我和你阿妈无有不同意。只是宋家和时家的谣言加在你身上,你阿妈还是担心对你不便。
我和你阿妈商量,等你替师座办完事,咱们就换个地方生活。都说学以致用,学到了真本事,就算去哪,你也不会吃亏的。”
他们没有直接反对此事。
上次他们从城外回来,林清也就和他们说了此事,他们稍作犹豫便答应了。
林宣阳和虞姝是白手起家,两个人都没什么文化。
他们的女儿,自是极尽宠爱。
送她去学校,也请先生教琴棋书画,从未落下她的教育。
阳城做生意的人很多,有钱人也多,林家中规中矩,但教出来的孩子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他们都知道,女儿是有主见的人。
说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
就算他们心中有了想法,也会问林清也的意见。
林清也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菜吃掉,才说:“阿爸阿妈说的有理。若哪日不跟着师座,咱们一家换个地方生活也是好事。”
“是啊!”虞姝松了口气,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她给林清也夹了许多菜,脸上也浮现欣喜笑意,“清也,我和你阿爸不求你此生大富大贵,只要能平安幸福就是极好的。
那些军阀,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你跟着师座,也要处处小心翼翼,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咱们和那些军阀攀不上关系,就算有什么关系……”
虞姝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了林清也一眼,见她脸色如常,又看了自家丈夫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林宣阳使了眼色,又在桌下比划了两下,示意她坐下,别再说。
虞姝讪笑着坐下。
他们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来救场,只得挤出一些笑声,试图打破沉闷的气氛。
林清也埋头吃了口饭。
“我知道的。”她突然说。
林宣阳和虞姝异口同声:“啊?”
“我知道,真出了什么事,没人会保我。”
宋诚安尚且如此,时惟樾和她非亲非故,更不会保她。
时惟樾没说,林清也却心知肚明。
他给她面子,是让她在和别人交际时不被人看轻,让她有底气。
这些虚有其表。
他许诺的,只是她存在价值时才给到他的。若她真犯了错,还有千千万万个所谓“他的女人”出现。
就像去杭州的那艘船,跟在他身边的女郎。
林清也自知不是特别的那个。
别人前仆后继,她要明哲保身。
第50章 赏花宴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吃过饭后,程管事将许多请帖给了她。
“小姐,这两天收到许多请帖,钱老太太六十大寿,刘太太的茶会,市长夫人的赏花宴……”
他挨个说,有厚厚一摞。
发出邀请的人家,都是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官员就是富商,林家和他们来往甚少。
以前有宋诚安的关系,也没有如此盛况。
毕竟是时家。
时惟樾在西街冲冠一怒为红颜,打了孙康两枪,给的倚仗让人震撼,很快传进他们的耳里。
他们鼻子尖,很快闻风而来。
“市长夫人的赏花宴?”林清也对其他兴致缺缺,赏花宴倒引起她的注意。
她将请帖打开,看过上面的内容才笑,“孙市长膝下无子,拿孙康当亲儿子。孙家恨我都来不及,市长夫人竟请我看赏花宴。”
这封请帖,还是特意为她而写。
信上内容,言辞恳切,市长夫人亲自为孙康当街羞辱她一事道歉。
最后提及来意,邀请她来参加赏花宴。
程管事说:“小姐,孙家人来者不善,还是推掉的好。”
林清也问:“阿爸阿妈看过吗?”
“看过了。”程管事说,“这是鸿门宴,老爷和夫人担心您。他们知道您有主见,便还是让我拿来,让您自己决定。”
林清也当机立断:“那就去。”
程管事想说什么,林清也已经将手上的请帖还给了程管事,只留下这一张请帖。
“程伯,替我回帖给市长夫人,就说我会去。”
程管事颔首。
林清也上楼,睡了个午觉。
昨天早上出门,一直到今天中午回来,大半时间都在路上,也是筋疲力尽。
躺在床上,浑身的疲惫才得以缓解。
她做了个梦。
梦里,时惟樾还是那张臭脸,提着她的衣领让她一遍遍的夸他。
她缩在角落,绞尽脑汁搜刮了脑袋里所有能夸人的词语,欲哭无泪。
实在夸不出来,她就醒了。
林清也坐在床上愣了半晌,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衣领还是很重,时惟樾的脸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仿佛一个魔咒。
“是个噩梦。”林清也告诉自己。
能在时惟樾身边苟活一天,都是她福大命大。
时间很快到赏花宴那天。
开春了,气温稍微回暖了一些,后花园凋谢的花朵,终于从土壤中钻出了新的嫩芽,焕发了新的生机。
林清也褪下厚重的皮毛大衣。
她换了件水湖蓝色的夹棉旗袍。
这身旗袍,原本是准备入冬时穿的。
请裁缝定做旗袍时,原本做的是高开叉。后来成衣出来时,林清也觉得高开叉与旗袍的颜色花纹不搭,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旗袍重改,便过了季节,这会才穿上。
宴会是在下午。
秦致远的父亲,刚升了警察厅督察处总长,也在被邀请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