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阿姨是欣喜若狂的。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秦里他真有这么出息?”
冬晴怎么忍心戳破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的期盼,况且她说的其实也都是实话。
“当然了!”冬晴说,“白塔里就没人不认识秦里哨兵!”
王阿姨激动得像是要哭出来,十余年不见儿子的面,乍然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好消息,怎能不激动,她无法控制地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絮叨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这孩子有出息……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能见上面的,他出任务的时候会顺道来看我,只不过应该是忙,后来就渐渐少了,再后来是一次异动,我怕他找不到我也一直没换住处,可异动之后他就没再来过,我也一直不敢问别人……现在知道他没事就太好了……”
冬晴看着王阿姨泪光莹莹的样子,心里说不上的难受。
“瞧我,一说起话来就止不住了。”王阿姨抬手抹掉眼底的泪花,对着两个年轻人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事呢?快去做吧,我也要去浇花了。”
妇人拎着水壶自顾自走远了,她的楼房门前同样有一块栅栏围成的土地,不过里头种满了各色的花朵,被人精心打理得很好。
冬晴闷闷叹出口气,看向身边的赫尔曼道:“走吧。”
赫尔曼跟在她身后,像是做错了事,略显无措:“我事先并不知道……”
“没事,没什么不好的。”冬晴打断他,“又没怪谁。”
由于居民区居住的都是普通人,所以门锁无法采取精神力录入的模式,使用的依旧是最原始的门锁。
赫尔曼在大门前将钥匙交给冬晴:“还有一把备用的放在卧室里。”
冬晴点头接过,一边开门一边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用指纹解锁?原理应该跟精神力的差不多吧?这样居民区的人也都可以用了。”
话落,大门被打开,冬晴已经走进了房子,赫尔曼在她身后微微一愣,接着道:“我会跟科研部的人说明。”
而冬晴已经没有再听了,因为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座令人惊叹的、崭新漂亮的房子。
玄关处整齐摆放了好几双同色系的拖鞋,其中一双是冬晴的码数,往内走便是客厅,面积适中,地上铺着灰色的地毯,光脚踩在上面也不会感到寒冷,一套深色的真皮沙发,墙面上细心贴好了新的墙纸。
一层主要是客厅、配备了一个厨房和小餐厅,还有一间收拾好了的空室,用来做储物间或其他的都行。
冬晴一边听着赫尔曼向她介绍,一边缓缓走进了厨房里。
“之前托艾拉问过,说你好像会做一点饭,那样方便很多。”
冬晴看着厨具餐具摆放整齐,食材调味品齐全的厨房,四处摸索起来,将每个柜子都打开逐一查看。
但由于对地形构造还不太了解,转身时手背正好打到一个玻璃杯,“砰”一声响,玻璃碎片在地上炸开。
她下意识要蹲下身收拾,手腕却被赫尔曼拉住,直到冬晴不再有动作时,他才快速松开手。
“我来吧。”赫尔曼说,“你可以先上楼看看。”
“谢谢。”兴许是对新房子实在好奇,冬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楼梯并不狭小,扶手上也没有积灰,冬晴很快顺利到达二层,刚刚听赫尔曼介绍得知,二层共有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和一间书房。
小心地推开第一扇门,入眼的光景便将她震在原地,冬晴还以为时空错乱,她推开了自己从前那间出租屋的卧室门。
原因无它,里头的布景几乎与那时别无二致。
她想起自己向赫尔曼描述心仪的卧室时,似乎就是以自己从前的房间为蓝本的。
一张不用很大的床,能左右翻身不掉下去就好,她不希望床占据卧室的太多空间。
房间里要靠墙放置一对桌椅,地毯要大些,她经常找不到拖鞋,床头柜一个就够,放多了总积灰,衣柜也不用很大,她衣服不多,再添个独立卫浴……
当时只是为了应付赫尔曼细致入微的提问,却从没想过,他会把一切变成现实。
冬晴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怀着震撼的心情缓缓走入。
乍一眼看还以为是完全复刻,但仔细观察起来就知道有许多不同,那些她从前就有些不满的地方通通去除了,新增的每一处细节都是她幻想中的画面。
冬晴走到床边坐下,将身上的挎包放到脚边,环视着屋内仍觉得好不真实。
她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头的物件因这动作前后移了位,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她奇怪地要伸手去拿,却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彻底顿住了。
一左一右静静摆放在木质抽屉里的,是一副德国心脏病卡牌,和两个无比眼熟的布袋。
冬晴知道那布袋里装着的是什么——五子棋。
“我得回去了,居民区每个月会有三次物资补给,你有什么事就发消息,白塔的信号已经覆盖到这儿了,光脑可以使用,我……”
赫尔曼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冬晴猛然回头,与站在门外的他直直对上视线。
赫尔曼顿了一息,接着把话说完:“我把厨房里的杯子换了位置,你注意安全。”
冬晴无法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心脏跳得好重,泛着难以言喻的酸软。
她很久没说话,久到赫尔曼打算转身离去时,冬晴才艰难开口:
“赫尔曼,我食言了是吗。”
“我让你一个人了吗?”
第71章
回忆中的画面在赫尔曼眼前不断浮现——
静音室里,被他从身后环抱住的冬晴歉疚而小声地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自己让他一个人了。
临出任务前,冬晴追到白塔入口处,神秘地交给他一颗自己缝制的绿色布球,告诉他不要害怕一个人。
在他的宿舍里,第一次完成精神链接的赫尔曼以为冬晴真心实意地接纳了他,在他的恳求下,冬晴傻傻地说出不会再让他一个人的承诺。
一帧帧的场景在眼前重叠起来,最后幻化成近在咫尺的冬晴,坐在他亲手布置的卧室里,神情悲凉地问他自己是否食言。
赫尔曼的喉间仿佛被人紧紧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声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冬晴看着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希望听到什么,是对她出尔反尔、反复无常表示不计前嫌的原谅?还是就此一刀两断,做出不再互相折磨的决定?
而赫尔曼并没有给出以上任何一种回答,他像是不愿冬晴承受失信的煎熬,沉声道:“不是你的错。那些话是我哄骗你说的,是我逼你太紧。”
“况且……”赫尔曼垂下眼眸,一手伸入口袋,像是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握成拳的手掌缓缓摊开,竟露出一颗小巧的、毛茸茸的绿色布球,“你其实没有让我一个人。”
冬晴明确地感知到时间在正常流逝,可当那针脚拙劣的布球出现在视野里时,一切都仿佛开了慢倍速,连空气都变成了难以流动的胶质,包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心脏的跳动声在耳边炸开,带动着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地奔走。
她的目光僵直木化,艰难地从赫尔曼的手掌上移至他的脸庞。
他仍旧以近乎面无表情的神态站在门外。
——赫尔曼总是站在门外。
从白塔到居民区,再从屋外到门外,一路不知疲倦、无怨无悔,最终站在冬晴的一步之遥外,这个离她最近,同时也最远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审判庭,细数他过往,如若冬晴为他一路的义无反顾有半点的心软,愿意走到门前,与他相接,那就是幸运女神怜悯的眷顾,赐他一个美梦成真。
但倘若没有,此处就是断头台,不论他走了再多再远的路,不论美梦似乎多么触手可及,只要妄想伸出手去触碰,指尖越界的同时,一切就会如泡沫幻境般一戳即破,真正矗立在眼前的则是一扇永远也敲不开的门。
而坐在这扇门里面的冬晴正在经受内心的拷问。
冬晴认为较为亲密的人们相处时,手上会拎着一柄能够准确无误刺伤对方的利剑,正因为对亲密者的不够信任,人们才很难全心全意地投入他人怀抱。
正如不久前,她刚用这把利剑伤害过赫尔曼。
出于对这种行为的愧疚,冬晴理所应当地认为今日该由赫尔曼挥舞利剑进行裁决,一人一剑,起码能维持表面上的公平。
可就在方才——
赫尔曼说出这不是她的错,她没有让他一个人时。
冬晴恍然惊觉,赫尔曼的手中竟是空空如也。
他的冷硬、阴鸷、不善言辞,让冬晴误以为他会是很容易挥剑的那类人,却完全忽略了不知何时,赫尔曼就已经扔弃了那把可以中伤她的利剑。
冬晴紧紧咬着牙,鼻头泛起令人软弱的酸涩。
她再也难以克制,猛地起身朝门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