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的衬衫虚虚披在身上，露出一侧线条流畅的手臂和大半个胸膛。一个穿得像朵变异毒蘑菇的小女孩顶着只粉毛松鼠，正在替他处理泛着手臂的淤黑伤口。
他的身侧还紧黏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美人。
莉莉丝身上披着件宽大的黑色军装大衣，巴掌大的面孔挂着未干的泪痕，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饱含忧愁，正紧紧跟随着奥莉安娜处理伤口的动作所移动。
泽维尔被崔斯坦盯得心里直发毛，明白自己在关键时刻掉了个大链子。他心虚歉疚至极，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在得知维恩被莉莉丝亲手杀死后，他简直难掩诧异。
实在是太勇敢了些，若是埃斯梅那个胆小鬼，一定早就吓哭了。
但是，自己怎么又想到埃斯梅了？
早在崔斯坦回到营地时，达西就画下传送阵，将忙着研制新魔药的奥莉安娜接了过来。而她也只能暂时做个简单的抑制处理，以防止情况变得更糟。
伤口恶化速度很快，暗色血液和组织液缓缓渗出，让人光看一眼就心惊肉跳。
奥莉安娜用一把随身银质小刀划开伤口，重复着清洗挤压放血的动作，并撒上一些秘制魔药，试图暂缓伤口血液的流动。
泽维尔小心翼翼凑上前，询问道：“这血怎么放了这么久还是黑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怀疑奥莉安娜的专业能力。
而事实也是如此——兽人对野生毒蘑菇有种天然的恐惧，泽维尔光是看见她的穿搭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压根不信她能治疗伤口。
奥莉安娜有些不耐烦，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语气刻薄：“……毒素没清干净，当然是黑的了。”
“兽人都像你这么笨吗？”她抽空饱含轻蔑地看了泽维尔一眼，“我想抽点你的血研究一下了。”
泽维尔被她的话语和神色所刺痛，嘴唇不自觉地抖了抖——果然是朵邪恶变异毒蘑菇。
“好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奥莉安娜收起银色小刀和魔药，抹了把额间细汗，神情严肃地指挥着达西帮她画传送阵，“差不多了，我要回去配药。”
“哎，达西，把那几具尸体也运过来……别管了，我有用，嗯……直接送到我的实验室去。”
随后，她转向莉莉丝，语气轻柔：“莉莉丝小姐，药我很快很快就能配好，你不要担心啦，崔斯坦大人肯定死不了……你知道的，毕竟像我这样的天才魔药师……”
达西轻咳了一声。
奥莉安娜立刻闭嘴，转而道：“对了——崔斯坦大人在此之前不要用魔法，也最好不要移动，等我配好了药便立刻通知达西。”
“莉莉丝小姐，你今天也特别好看……”
崔斯坦见她老毛病又犯了，意简言骇道：“走。”
“好嘞。”
奥莉安娜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莉莉丝，冲她甜美一笑，带着小恩从达西的传送阵飞快离开。
哪怕经过简单的处理和控制，崔斯坦手臂的伤口依旧狰狞可怖。
莉莉丝小脸煞白，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除了偶尔看看崔斯坦的脸色是否如常外，她的双眼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崔斯坦的伤口。
崔斯坦隐约有种错觉——只要他稍微皱一下眉，莉莉丝便能立马号啕大哭起来求他不要死。
这种“错觉”让他感到了一种近乎灭顶的愉悦。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莉莉丝，想法卑劣又疯狂——如果他死了，莉莉丝是否会永远记住他。
莉莉丝垂着眼，声音有些发抖：“痛不痛啊，崔斯坦……”
“不痛。”
“骗子，怎么可能不痛……”莉莉丝小声说着，慢吞吞地凑到伤口旁轻轻吹气。
来自她的，泛着一点凉意的气息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拂过崔斯坦，他悄无声息地摩-挲了一下莉莉丝的手心。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莉莉丝心中百感交集——既感动于崔斯坦的所作所为，又还记恨着他前些日子的自以为是和沉默。
种种情愫之下，她瞪了崔斯坦一眼，脸慢慢红了起来。
这一眼毫无威慑力，甚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崔斯坦有些喉咙发紧。
旁人看他只是神情淡淡，而达西作为心腹，却明白自家大人已经心神荡弛到不行——只怕他们几个都是多余的。
通讯阵响起，是奥莉安娜。
达西若无其事的上前，开口道：“莉莉丝小姐，崔斯坦大人，奥莉安娜传讯说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启程了。”
崔斯坦收回目光，扯了扯敞开的衬衫，无声地征求起莉莉丝的意见。
直到莉莉丝点头，他才站起身。
而赫克托对着崔斯坦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
达西露出八颗牙齿，顶着一个完美微笑，善解人意道：“赫克托大人，雷诺之事您耐心等待中心协会法庭公审传唤即可。在此之前，他只管安心养伤。”
此刻的兽人聚集地被猎魔人军队重兵把控着，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
说完，达西行了个礼后便也离开了。
泽维尔叹息一声，神色复杂至极：“叔父，维恩已死，此事也算了结。但是雷诺——”
他有些心烦意乱，不敢再直面赫克托的神色，也走出了营地木屋。
屋内只剩下赫克托和薇娅。
“薇娅。”赫克托转向薇娅，平静阐述，“没有外界刺激血族不会轻易发狂，更何况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纯血。”
“我的女儿还活着……她一定和沃辛顿一样美丽。”
薇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答非所问着。她语调轻柔，配上嘶哑的嗓音，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温情。
赫克托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你呀。”
第48章
奥莉安娜的实验室像中毒后的幻想世界。
作为崔斯坦一手从训练营中提拔上来的魔药师, 奥莉安娜区别于其他人，她在魔药研制方向有着极大的自由度和话语权。
她的实验室也处于中心协会研究所的黄金位置，达西曾评价道——像暗黑女巫藏在秘林的老巢。
莉莉丝来过几次, 所以对此见怪不怪。
这里到处是植物和包裹在悬浮气泡中的古怪标本，塞西斯正惬意地趴在一株巨型蕨类中睡觉。
她摸了摸小龙, 无视了在玻璃管道内外到处乱爬的巨型蜘蛛, 紧接着熟练绕过爬满稀奇草药的巨型木架, 进了实验室一侧的一个独立空间。
这里总算像个正经实验室了。
崔斯坦在奥莉安娜的操作下完成了清理剩余毒素的过程。此刻, 一根不知材质的丝状物正在给他输送着某种透明液体。
奥莉安娜配制出的药剂可以针对他身体残留的兽人毒素进行净化。崔斯坦的伤口愈合地很快, 只需留个几天，让她观察一下后续净化过程能否顺利进行。
虽然泽维尔对此隐晦地表示质疑，但无人在意。
毕竟奥莉安娜能轻而易举分辨上万种魔法草药, 在训练营时便能独立提取魔法生物的血清、毒素，称一句天才魔药师也不为过。
崔斯坦体内的麻醉草还未完全代谢, 正处在昏迷中。
莉莉丝对他总用营养剂代替正经餐食的行为深恶痛绝, 趁他还在昏迷, 去打包了些清淡的食物，燕麦粥、牛肉茶。
空间内温度很低, 到处是冷白、银灰色调。床架的材质是不知名金属, 冰冷的光泽总让莉莉丝控制不住地联想到……巫银。
莉莉丝不由得握紧了崔斯坦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
莉莉丝低头看着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心念一动, 忍不住将他修长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几乎是情难自禁, 她的目光落在崔斯坦脸上。
他睡得并不安稳, 眉头轻轻蹙着，仿佛深陷一场无法挣脱的梦魇。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紧闭着，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
平日冷静强大的人此刻脸色苍白如纸, 呼吸轻浅而微弱。
在生死面前，她根本无法继续……生他的气。
莉莉丝忧心忡忡，烦闷到几乎喘不过气。时间在寂静中点点滴滴流逝，困意袭来，她伏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达西和奥莉安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莉莉丝身上披着件大衣，正趴在崔斯坦大人身侧熟睡。两人的手紧紧握着，崔斯坦靠在床上，神色异常柔和，不知道醒了多久。
奥莉安娜蹑手蹑脚地放出一根纤细的藤状植物，那植物灵活地爬上崔斯坦手臂，顺着经络轻抽了一点血。
她掏出一块澄澈透明的宝石，眯起一只眼，透过宝石观察了一会儿藤状植物的丝状经脉，声音压得很低：“这才一会儿功夫，毒素就已经清得差不多了……要不……”
要不先回去，别在实验室打扰我了……
可惜这句话奥莉安娜是万万不敢说的。
她果断伸手去拔正给崔斯坦输药的丝状藤，可别浪费她的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