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我只是想再临走前见你一面。”他语气淡淡，“上次见面太匆忙了，有些话我没有说完。”
莉莉丝顿时火冒三丈。
就这？这条死人鱼竟敢浪费她的时间。
她究竟为什么要坐在这听格里菲斯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啊？
莉莉丝不耐烦地移开目光：“那你现在快说。”
格里菲斯的心头浮上一丝阴翳。
莉莉丝的抗拒之态是如此明显，连和他对视都不愿。
他开口道：“莉莉丝，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崔斯坦对你好吗？如果……”
格里菲斯的潜意思清晰、明了。
莉莉丝心中的怒火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语至极的冰冷。
她重新看向格里菲斯，仔细审视着他。
莉莉丝本以为他只是缺乏边界感，现在看来……远远不止。记忆中的蓝色眼眸和眼前之人相重合，分明一模一样，却让她品出了几分令人心惊的陌生。
莉莉丝扬了扬下巴，打断了他：“所以，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再次被莉莉丝打断。
“格里菲斯，你但凡为我考虑过一点，就不会说出这些话了。”
这条死鱼。
他从没有考虑过，她可能会陷入所谓“和旧情人藕断丝连”的负面传闻，名声尽毁，她的丈夫可能会因此疏远、冷落她。
无论最后结果怎样，格里菲斯都能拍拍屁股，扭头回杜伯兰海域。
好在她的丈夫是崔斯坦。
莉莉丝望着他，神情中带着一丝怜悯。
“莉莉丝。”格里菲斯喉口干涩，“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
若说方才莉莉丝还能保持冷静，坐在原地指责他，此刻便是彻底打算起身离开。
“其实根本没什么好遗憾的。”她语气冷漠，“当年，我本来也打算跟你提分开的。”
身后传来一声格里菲斯的轻叹。
他起身，声音干涩：“对不起，我这就走。”
“你没有对不起我啊。”莉莉丝冲他微微一笑，语调轻柔，“至少，你还没有用你的血液……控制我？”
格里菲斯的瞳孔骤然紧放大，写满骇然，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褪去，手脚冰冷至极。
他动了动嘴唇，却又没有说话。
怔怔看了眼前的莉莉丝一会儿，格里菲斯长舒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往沙发后背靠去，好似累到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我承认，我是想过这么做。”
他从怀里拿出那封薄而陈旧的信纸，递给了莉莉丝。
格里菲斯将酒会那晚的事讲述了一遍，语气坦荡：“没有人能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取走我的血液，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侍应生。”
“我只模糊记得是个女孩。”他眯起眼，努力回想着，“其他的……毫无印象。”
在走出中心协会之后，格里菲斯望向纤云不染的澄澈天空，只觉眼底是一口干涸的井。
艾斯黛的人动作很快，在他出协会后没多久便再次现身。而这次却不仅仅只是监视，他们迅速将格里菲斯带到了她面前。
她穷追不舍的监视和控制，让格里菲斯感到难以描述的愤怒，难堪——他是她的哥哥，不是她的仆从，更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格里菲斯径直道：“让你的人别再跟着我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因用的力气太大，艾斯黛有些吃痛。她眯着眼轻嘶了一声：“你竟敢背着我去见崔斯坦——杜伯兰海域的领导者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去见他！”
她只知格里菲斯往协会递了见面的帖子，不知内容。
“我是去见莉莉丝。”格里菲斯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艾斯黛，我为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将你扶上这个位置后，我替你做了多少事……你数得清吗？”
“收起你的控制欲，我不是你的走狗，也对王位不感兴趣。”
手心热烫刺痛的感觉挥之不散。
“什么叫替我做事？”艾斯黛明显不信，一张小脸笼罩在阴翳中，“我们都是在替杜伯兰海域做事。”
格里菲斯神情厌烦。
他这个妹妹对壮大族群的执念太深，整个人疯狂又偏执。
艾斯黛神情惊恐，怒不可遏：“还有，你见莉莉丝干嘛？你敢对她下手？你这个疯子，你就不怕崔斯坦……为了你那点私心，你要拿搭上整个杜伯兰海域。”
很长一段时间……不，应该说从过去一直到现在，艾斯黛都在为杜伯兰海域殚精竭虑。
她恨不得立刻将王位让给格里菲斯——如果这能让他停手的话。
没人会比她更爱这片海域。
格里菲斯凭什么拿整个杜伯兰海域的未来去赌？
艾斯黛见过莉莉丝，她漂亮聪明，和崔斯坦的感情非常好，绝不是那种会抛下一切不管不顾，跟一个陌生海域的二把手王子回家的类型。
格里菲斯懒得解释，迅速打断了她。
“我的事你别再管了，我向你保证，我做任何事都绝不会影响到杜伯兰海域。”
他的话语是如此笃定，如此胜券在握。
这也是他第一次态度如此强硬。
而艾斯黛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或许她的这个哥哥并非不是真心辅佐她，陪伴她——至少，他从没有用杜伯兰海域的未来来威胁过自己。
第65章
郊区一个农庄的半地下室中, 艾娃正在吃一块黑面包。
大陆步入秋冬，这里变得愈发阴潮。
浑浊的玻璃下，水流滴滴答答坠入一个长满霉菌的破旧木盆, 积起一小片污浊，墙角只有一张小床。
她已攒了一笔钱, 足够搬离这个连主人都不住的农庄。
尽管这里出奇地令艾娃感到安心。
她偶尔会固执地认为, 一个肮脏卑鄙的妖精混血和这里再绝配不过。
面包冷硬无比, 艾娃机械地咀嚼着, 面无表情。她将喉头的一点腥甜随着面包一同咽下, 从木板夹层中拿出一把匕首。
慢慢走向自我毁灭，就是她的归宿。
但是莉莉丝不可以住在这样的地方，她应该在阳光明媚的地方生活, 所以她会搬离这里。
她不想毁掉莉莉丝。
她只是想要莉莉丝跌入泥潭，跌入……她所在的世界。
等那条人鱼将莉莉丝带离崔斯坦的身边后, 便是他的死期。
艾娃呼吸有些急促, 头脑兴奋甚至胀热到发痛——她在妖精黑市买了一小瓶特殊溶剂喷雾, 据说可以让人失去记忆，心智回到幼童。
她绝不会嫌弃莉莉丝的。
她会将她捧在手心, 珍重她、爱护她, 她将会是莉莉丝的监护人，莉莉丝的全世界。
咽下最后一口黑面包后, 艾娃裹上旧斗篷, 离开了这个半地下室。
使团返程之日很快到来。
一支小型飞水龙队伍清晨起便在半空中俯首等待, 它们自杜伯兰的深海赶来，冷色调的飞翼犹带着海水冰冷锐利的潮湿。
飞水龙的阴影几乎占据了大半条街道，可惜居住在使馆附近的居民对此类魔法生物早已见怪不怪。
格里菲斯等在大厅，一夜未睡。
窗外, 一枚微小晶石正静止悬浮于半空，是一枚留影石。
主城区内的监控系统极为成熟完善，大街小巷留影石遍布，实时被协会安全部门监控着。
天蒙蒙亮着，犹有一丝暗色灰调。
莉莉丝从一匹飞马的轿厢中下来，一步一步，缓慢走向等在大厅的格里菲斯。
两人并肩往侧门走去。
等候在侧门的这只飞水龙体型较小，通身呈一种愈发寡淡的青蓝色。犹如被杜伯兰深处的海水染透了，淡色的鳞片在昏暗晨光中散发出类似珍珠贝母的光泽。
侧门外的窄街空无一人。
在看到格里菲斯后，飞水龙温顺地伏下身躯，陌生冰冷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莉莉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阵风拂过，带着几分独属秋冬的寒冽之气。
莉莉丝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将脸缩进毛茸茸的衣领。
她环视了一圈，站在原地没动。
格里菲斯冲莉莉丝微微一笑，伸手想要将她扶上飞水龙。
一道黑影以远超常人的速度从眼前掠过，斗篷扬起一阵湿冷凌厉的风，虚虚擦过莉莉丝的鼻尖，激起她一阵寒颤，她的心在胸腔疯狂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口。
“来了——”
格里菲斯镇定自若，瞬间将莉莉丝护在了身后。
飞水龙受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哮。
而那道瘦小黑影已压着格里菲斯滚至另一侧。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那股令人心悸的、如同浓潮般湿冷的气息，依旧萦绕在莉莉丝的鼻尖，挥之不散。
黑影身形瘦小，动作看似狠戾，却毫无章法，不像经过积年累月的训练，倒像是用了什么禁术或黑魔法的临时野路子，全然透着不顾后果的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