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与异骨。
是玄女所结下的两枚珠胎。
现在的玄女,既无魂魄,也没骨肉,所剩下的,唯有一颗心脏而已。
玄女饶有兴致地来到了怜青的身旁,“我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可是结果出乎我的意料,第一个意外是你,怜青。”
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玄女来到了怜青的身旁,手指虚虚地碰了碰她的侧脸,若有所思道:“我的心脏,应该是长在了你的胸腔里。”
“……什么?”
“抱歉,开个玩笑。”玄女微笑着说,忽而贴住了她的胸房,“可是见到你的一瞬间,它的确开始重新跳动。”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活着的感受。
怜青却是心跳如常。
还比不上旁边的张见素来的更为紧张。
玄女有些遗憾地后退几步,她慢慢说道,“我们的事情还没完成,但与我预想中的结果已然是大幅度偏离了,江恕与江砚白不再为了这天下,而是只为了你一个人。”
“怜青啊怜青,你要怎么办呢?”
第75章 第 75 章 当日,在他们从……
当日, 在他们从大墟中现身之时,江砚白是放过了江恕。
他自然是恨不得对方灰飞烟灭,但彼此却是心知肚明,他们是玄女所分出的魂与骨, 只要玄女不灭, 江恕无法真正地死去。
两个怪物。
当年的历史重现了, 仙魔大战之下,没人能独善其身。
日月遮蔽,血尘铺满了世界。
江砚白与江恕立在一片焦土之上, 他们一直不曾真正的动手,江恕有些无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怜青现在, 在做什么呢?”
“你也配提她的名字?”江砚白只是低声反问, “江恕, 你可知道, 她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
不等江恕说什么,江砚白只是神色如常,“因为你只是她的复仇工具罢了,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我, 她根本就不会多看你一眼。恕之一字,实则是她对自己的告诫,她虽恨我,却恨得很痛苦, 因为她还在深深地爱着我。宽恕我,也是宽恕了她自己。”
江恕面容古怪地看着他。
这人方才的语调还有些晦涩,却是越说越顺畅, 想来是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微微笑着说道,“我比她更懂她自己。当年因为你那一滴肮脏的污血,让我只能…只能假以证道之名伤害她。她恨我之下做出的那些违心之举,我,并不需要在意。”
是的,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跟怜青之间的纠缠。
江恕,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小插曲而已。
即使这样偏拗地想着,江砚白的一颗心还是仿佛沉入深渊,永远向下坠着,永远不能触到底部。
江恕噗嗤一笑。
“怜青说得对,你还真是虚伪得可笑,连自己也要骗啊。”
只是提了怜青的名字而已,就能让江砚白半边身子都被妒火烧了个透彻,连神智要被烧光了似的。
江砚白豁然抬眼看他。对方却是微带恶意,“曾经做过夫妻又如何,比得上我跟她互通心意,融入骨血的亲密?”
仙与魔的两个顶端,此时却在争论这些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的庸俗之语。
“像个寄生虫那样?不顾怜青的意愿,只把她当做宿体。”江砚白蓦地放轻了声音,“怜青嫁给我的那天,她开心地一夜都没睡。她如果知道自己体内蛰伏了一个肮脏的邪祟,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是么?不顾怜青的意愿。”江恕则是报之以轻笑,“你强行抹去怜青的记忆,可是她却还记得我,那天在瀑布后头,我替她纾解合欢之欲时,她可是喜欢得紧。”
整个世界都恍然静默了下来。
眼前像是出现了点点重影。江砚白定了定神,重新让自己恢复清明神思,心知不应该再问,然而那轻轻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怜青……让你再次寄生了?”
江恕噢了一声,有些恶毒着, “你终于是发现了。”
江砚白默默闭上了眼睛。
那么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却又是为了什么?
山脚下,暴雨如注。
玄女忽而停下了脚步,随后迟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的脸上全是雨水冲刷的痕迹,显得那张脸斑驳而惨淡,摸了一手凝涩的水意,随后幽幽叹了口气。
“实在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沈怜青忽然回头,“你说什么?”
“江砚白在流泪。”玄女这么说着,“他很伤心,是你做了什么事情伤害到他了吗?”
怜青抿了抿唇。
玄女已经让她换回了自己的身体,从灵府中出来以后,她们便踏着这漫山遍野的尸身向着维岳山门而去。
天边忽而略过几道飞驰而去的光,在漆黑深沉的夜幕之下,就好像一闪而过的电光。
“是冯师祖……另外一个我不认得。”张见素低声说着,她不免有些担忧,“现在这么危险,她们跑来这里做什么?”
“哪儿又有安全的地方呢,神魂与异骨厮杀之下,百万生灵涂炭,也许最后会毁了所有人也说不定。”玄女说得浑然不在意,“走吧,江砚白与江恕就在等着我们。”
昔日神圣不可侵犯的维岳山门已然化作一片血海,张见素越看越心惊,小心翼翼着避开脚下的尸骸,向上爬去。
要踏过九百九十九道石阶,才能够到达彼方的战场。
冯春‘呸’了一声,“什么神魂异骨,我看就是两个疯子。”
空气中有灰惨的血腥味,冯春凝眉向着山顶看去,“你说,这就是玄女的目的?”
“冯宫主若是不信我,何必冒险来到这里?”水笙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想见沈怜青的话,就闭上嘴,乖乖跟我走。”
冯春忽而看向她,“当年你骗林雪平去屠戮蓬莱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水笙凉凉说道:“活了这么些年,你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
乌云遮蔽之下,维岳山门的顶峰却唯独漏下了一道金灿灿的光芒。
阳光把江恕罩了进去,他凝神听着,“有人来了。”
是许多许多的人……
那些蛰居不出的各大宗门,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再也坐不住,纷纷带上了弟子疾驰而来。
顶峰就在眼前。
玄女眯眼看向远处那道金光,笑着跟怜青说,“其实在那一天,我是想要死去的。”
她是玄女,她死了,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会走向终结。
张见素眼巴巴看着她,“你,你果然还是想要灭世啊。”
“我没有这样的念头。我只是觉得很失望。”玄女亲切着摸摸小鸡的头,接着忽而掌心摊开,五指旋收。
浑身湿透的沈怜青便化作一道轻光,缩成了核桃仁般大小,被玄女拢在了掌心里。
“别怕。”玄女安慰着她,“我不会伤你。”
接着,她神清气爽地带着沈怜青,足尖一点,就这么飞上顶峰。
寂空峰,四面临崖,疾风烈烈。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无声地对峙着,江恕偏头,对玄女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江砚白却是有些沉默,目光只是追逐着她的掌心,青烟般的眼尾勾了一勾。
玄女自然地来到他们中间,“我当年剔骨抽魂的时候,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两人俱是沉默,玄女笑了一笑,只好又说,“好啦,收起你们的神压。让我们好好说说话。”
张见素悄悄退到了崖边,愁眉苦眼地看一眼底下。
大佬开会,她想溜。
“您想说些什么?”江砚白顿了顿,“是想亲眼看看,我与江恕究竟谁会赢么。”
“起初,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玄女微笑道:“最开始,我的心中只有爱,然而我却生出了心魔,我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我自己。”
索性就让它们独立出来,成为极端的对立。
江恕说,“你自己就站在了这里。”
“是啊,你们长出了血肉之后,就跟我没关系了。”玄女看一眼他们,“但你们还有着我的魂与骨,想要杀了我,却也是不能的。”
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细微的偏差,最后变成了这种结果。
玄女感慨道:“是因为沈怜青吗?我其实不太懂,神魂与异骨,不为了天下苍生而争,却只因为一个女子?”
说起来叫人失望。
江恕微微笑道:“您老人家的虚伪,倒是跟江砚白如出一辙。”
“可否放了怜青。”江砚白没理会这讥讽,略有和缓,“这些都与怜青无关。”
“当然有关了。”玄女笑道:“江恕,当年你为了沈怜青不被吞噬,自甘在痛苦中沉沦数百年,若不是我让江砚白强行把你剔出,你恐怕宁愿自我消亡了。”
她那一把异骨,惊天灭世。当年曾将她反复折磨,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失的存在,自生出去以后,居然甘愿就这么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