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没有正式拜师,不算春月宫的弟子,因此只呼唤冯春为前辈。
这一声却多少让冯春觉着不快,她是直言的性子,似笑非笑着看了那对姐弟一眼,“你们两个这么亲密,倒不像姐弟,像——”
像什么,她没说出口,这话毕竟太难听。沈怜青冷冷看了她一眼,“前辈,自重。”
冯春讪讪道:“一时顺口……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此时忽而有人横冲直撞着插在了他们几人里头,嚷嚷道:“沈念初你跑哪儿去了。”
阿洛神采飞扬着,竟伸出双手一把将沈怜青举了过去,“快看我带你飞——”
这把剑没带过人,疾飞了四五丈高,却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眼看沈怜青的身子摇晃着要掉下来,便有道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
那人太快了,几乎只有残影。
再定睛看时,原来是江恕把沈怜青半道劫走,他紧握着怜青的手腕,俯在了她的耳边,用仅有两人听得见声音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有关夫妻的话题,会冒犯到你。”
江恕从未受过世俗礼法的教育,并不知道当时的那句问话,对女人家而言实则暗含了羞辱。
因此他那时才会这样用纯净的语气,说出叫人难堪的话,
并非故意。
沈怜青不答,江恕忽而轻轻捏了下她的掌心,“不要生气,我再让你用法杖戳着玩好不好?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沈怜青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你说什么?”
她回身复杂着看了江恕一眼,却只见他眉眼纯净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只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少年,他无非是太过聪慧,又太懂得为自己谋划,本来没什么错,不值得她一而再的忌惮、打击。
怜青忽而抬手,摸了摸江恕的头,“我没有生气。”
“你的那句话,确实不妥当,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冒犯我。所以没关系。”
飞得有些太高了,两道身影纠缠着上升,像是要撞碎漫天的星辰。
沈怜青偏头唤他:“江恕。”
“嗯?”
她顿了顿,随后温声问道:“被我从江宅里带出来以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把江恕从那囚牢里带出来,又救回了他的命,随后便自然地把他当成复仇工具。
这么长的时间,居然从来都没想过问问,他自己的心意又是什么。
“我想做什么事情?”
江恕的声音在风中有些不成语句,就像是絮状的云,晃晃悠悠着飘过去,他唔了一声,“我上次做过一个梦……我很想让那梦境成真。”
沈怜青刚想问那是什么梦,然而才说了前半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警惕闭上了嘴。
还能是什么梦?
那天被弄脏的床铺……
才刚升起的那点怜爱之心,此时又全数消散了。
清了清嗓子,怜青说得有些不自在,“下去罢,明日还得去百花鬼城。”
“沈念初,你脸红了。”江恕忽而略略贴近了些许,却是一触即离。
他的唇角高高扬起,轻声呢喃道:“就像是那天,你在我梦里的样子。”
沈念初一阵赫然,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只堵在嗓子里,只要连声催促叫他下去。
谁说他不解世事来着?
第30章 第 30 章 ‘它’,原来并未被那诛……
从高空逛了一圈下去之后, 底下那几人的脸色却都不好。
冯春刚被她刺了一句,觉得尴尬,已是悄悄溜走,阿洛则是一脸复杂地盯着他们看,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还是凑过来的辰蕴最先赞赏着出声:“江师兄的御剑之术, 与冯师祖相较, 亦是不落下风。”
傅予安的语气同样的满是倾羡,“我飞得还很不稳,不敢飞得太高, 哎,什么时候我能跟江师兄一样厉害就好了。”
如若她有那么厉害的修为,便可亲自复仇。
“我挑错了剑。”阿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江恕身后的那把黑剑,像是要把它吞吃入腹, 悔不当初着:“我当时要是挑了这把剑, 一定比江恕飞得好多了。”
“阿洛。”怜青皱眉, “等从百花鬼楼回来以后, 你给我把明心诀抄写五十遍。”
“啊?!”
予乐偷瞄了阿洛一眼,见他还要再理论的样子,连忙小声劝说,“大师兄, 你这样说的话,你的威震天下会不高兴的。”
威震天下是阿洛迫不及待给自己那把佩剑取得名字,此时正在他手里散发着短促而昏暗的红光,显然心情不佳。
阿洛连忙一叠声去安抚它, 再不提什么挑错的事了。
隐去了淡淡的笑意,怜青对他们和蔼着说道,“大家今日早些回去, 都好生休息吧,明天要去百花鬼城,虽说有维岳山门坐镇,但此行凶险,不可掉以轻心。”
“嗯!”
予安握住了予乐的手,“五娘,你明日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寻找,冥山的魔物不会无缘无故袭杀我们村落,那一对借宿的男女,恐怕就是祸源。”
“姐姐,你也要小心。”予乐柔声道:“还要记得保护好宫主。”
沈怜青掀了掀眼,默不作声地睇了那两姐妹一眼。
阿洛此时也是假模假样咳嗽一声,“放心吧,有我在呢。”说着忽而又是把剑作刀横在自己的胸前,威风凛凛着‘喝!’了一声,得意洋洋道:“见了本少侠,那些厉鬼肯定不敢再作妖了。”
辰蕴却是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自己便就是个妖吧。”
她看向沈念初,是同样略有些躲闪的眼神,却比旁人来的要自然坦荡几分,想了想,还是直言道:“宫主,我们都不想让你去那百花鬼城。”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便都跟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沈怜青诡异道:“……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我们才没商量,就是想到一块去了,冯师祖也是这么想的。”阿洛理直气壮说道,“你没有修为在身,就容易遇到危险,虽说有人能保护你,但万一有什么魔障……毒气啦,你一个凡人,不会闭门绝气的法子,那岂不是白白送死了?”
“宫主,您智计无双,手段高明,还有纵横全局之才。”一口气把能夸的全都夸了,予安这才怯怯道:“但是您没有法力在身,不宜进入那么危险的地方。”
辰蕴静静接口,“再说,这些斩妖除魔的小事情,只需我们出手便可。您是一宫之主,身份尊贵,不可以身涉险啊。”
听着她们这么七嘴八舌,怜青好笑道:“说完了?”
几人面面相觑,却没开口。
“说完就都回去睡吧。”她闲闲道,“明日我与你们一同出发。”
阿洛眼见她油盐不进,急得上前拽住她,“你别不听……”
谁知下一刻,他那只手就让怜青横转翻折至后背,瞬时忍不住龇牙嚎叫,“疼疼疼啊!”
“说完了?”怜青推了他一把,再看向那群噤声的小弟子们,笑眯眯道:“若是真遇上什么危险,我的手段要比你们多多了,都少操些闲心,今夜好好休息。”
“你偷袭……”阿洛嘀嘀咕咕揉着自己那条胳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等反应过来想要反击时,却又犹豫,害怕自身法力会伤害到她。
不过这几息的刹那之间,怜青若要再想对他做什么,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阿洛嘴里头犹自碎碎念着什么,只是已经不再阻拦。
不再理会这些哀声哉道,怜青转身便走,然而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忍不住回头打量着她们,忽而问道:“张见素呢?”
小鸡,从一早就不见了身影。
“她在书房。”予乐连忙说道,却是有些忧愁,“它也坚持要跟着一起去百花鬼城。”
“我知道了。”沈怜青挥挥手,“都散了罢。”
想了想,她还是没去书房找小鸡,虽然心里好奇,不过就算再亲密的朋友,也该留有一些余地。
次日,维岳山门如约而至。
这一行共有十人,除了司礼司清她们见过,其余的面孔,却都是怜青昨晚在那树林里偷看过的。
昨夜他们大约是鏖战了一番,脸上略有风尘疲态,却无损半分仙家逸姿,此刻跟随在江砚白的身后,拱手向怜青一个凡人行礼,亦是不见有什么不岔之色,修养极佳。
江砚白见到跟在冯春身后的怜青,眼神略顿了顿,“沈宫主,你要一同前去么?”
怜青微微颔首,“请放心,我不会拖累诸位。”
她虽然没有法力,但体术上的功夫不比旁人差,春月宫里还有许多法器,自保大约是不成问题的。
如今,怜青迫切想知道江砚白修为究竟高深到了何种程度,去百花鬼城亲眼观摩一番,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何况,既然江砚白还在寻找沈怜青的踪迹,不管他是惺惺作态,还是认真在做此事,她都想借此机会在江砚白的心底埋下一个认知——沈怜青与沈念初是完全不同的两人,省得以后还有什么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