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见素心中暗觉不妙，她硬着头皮，“神尊，请问你要带我们宫主去哪里啊 ？”
“啊，……沈念初，快给神尊道歉。”冯春干笑一声，“阿砚，你就别跟她一个凡人计较了。”
况且，江砚白一个神，当时怎么可能躲不过沈怜青那一巴掌。
冯春在心里嘀咕着：既然他自己不避……那就是故意挨打，之前江砚白还故意说了句什么，没准就是他故意刺激沈念初的呢？
不打情骂俏么？
江砚白只是玩味地重复冯春对他的称呼：“阿砚？”
许多年不曾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淡漠的眼睛移到了沈念初的身上，江砚白挑起一个浮在面皮上清浅的笑，“沈宫主，好大的胆子。”
他生得本来就端正美貌，眉目可堪如画，薄唇纤鼻，其实是个清冷至遥不可及的相貌。
只是他脾性端和，从来都是温润可亲的模样，此刻骤然这么凉薄一笑，就像是被掀开了画皮一角，露出里头冰冷的本性。
沈宫主胆子确实大，此刻亦能面不改色地冷冷看着他，心知自己中了圈套，难得倒是心中不慌。
江砚白不是傻子，只要有接触，他一定会起疑心。
这一天横竖要来，早一些虽然无所谓，不过那并非她的计划。
“我倒觉得你值得这一巴掌。”怜青说得坦荡，“江砚白，你此行究竟是为何？是为大义，还是私心，只有你自己才清楚吧。”
江砚白竟是淡淡着追问，“那么，我是为了什么呢？”
此言一出，维岳山门便同样有人斥责道：“沈念初，你一再冒犯神尊，实乃大不敬。”
“哪怕是处死亦不为过，你有何可嚣张的？！”
冯春柳眉倒竖，指骨刚刚摸到自己的拂尘，维岳山门的弟子们却也纷纷倾身而出，亮出了兵器，隐有杀气。
“冯春，你带她们回春月宫去。”沈念初朗声道：“不要耽误伤势。”
语毕，她冷冷看向江砚白，“你想如何？”
江砚白清泠的眼里，映照着她冷漠容颜，缓缓说道，“有件事情，需要沈宫主帮我确认。”
接着，他擒住沈念初的手腕，一息间，二人所在处只余下一片空寂，再不见沈念初的身影。
冯春心烦意乱着将阿洛与予安背上了身子，轻喝道：“咱们走。”
她的眼尾余光，却瞥见旁边维岳山门那小弟子的尸身，人顿了顿，掀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司礼。
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弟子，原本清秀的眉眼已是变得面目全非，尤其他的两只眼睛不知怎么，竟然被硬生生挖了出来，黑漆漆的眼眶就这么裸露在外，让风沙一蚀，血肉干涸在周边，尤为凄惨可怖。
真是活该。
冯春的心情总算好转些许，侧头望向江恕，“江恕，先回去罢。”
江恕亦在侧头，默默看着司礼的方向。
他的指尖还留着些许那眼珠的触感，滑腻腻的，有些不大痛快。
“江师兄。”辰蕴不动声色来到了旁边，瞥一眼他右颊上那微不可见的血迹，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江恕总算是看了过来，才回过神一样，散漫的目光逐渐有了些许实质感。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江砚白会带她去哪里呢。”
“去哪儿，咱们都没法。”冯春宽慰了声，“他要是想杀沈念初，方才就会直接出手。”
张见素愁眉苦脸道：“那他想干嘛啊。”
“不知道。”冯春干脆道，“别瞎操心了，沈念初身为一宫之主，这种小事，她只能自己想法子摆平。”
春月宫人还不怎么习惯小鸡的新身子，说完后，他们纷纷沉默了下来，抬头望向晦暗不明的天。
虽说彼此互相安慰着，但她们的心中，还是有十分不详的预感。
第37章 第 37 章 小鸡小鸡
怜青被带回了维岳山门。
她眼睛里的伤还没好, 又因为情绪激动，眼尾还在渗出些许新鲜的血珠，江砚白索性用一方纯白的药帕将她的眼睛缠住，来到了目的地之后, 怜青只觉得身子一轻, 颇有些天旋地转的意思, 她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
沈怜青一动不动，静默着细数耳边的风声，她判断江砚白的步子很快。
维岳山门里设了结界, 不可御剑而飞，仙门弟子们风度翩然，在山门中也并不会失态奔跑，可现在江砚白的身子几乎出现了幻影, 顷刻之间, 他抱着沈念初来到了寂空峰。
师伶讶异的声音, “……神尊？”
她在山脚下, 惊奇着看向他怀中的沈念初，“这是，沈宫主？！”
“是。”江砚白脚步不停，边走边说, “去把定神丸取来。”
定神丸？
师伶犹自愕然，那神尊已是不见了踪影。
抿了抿唇，她强压下心中不安，快步而去。
寂空峰, 实则是山门内处置一些触犯门规弟子的流放之地。
这座山峰矗立在万山之中，四面皆是峭壁悬崖，孤零零的一座山峰, 上方仅有一间卧房那般大小的高台，把人扔进去关不至半日，便会觉出十二分的难熬。
但江砚白此行并非为了惩戒。
寂空峰上有结界，可以封锁一切灵气与法力，也少了许多扰乱，能够让他接下来的判断更为准确一些。
不断有呼啸风声穿过耳边，怜青一张嘴，嗓子里便被灌了满满一口风，她又不岔着闭上了。
江砚白的声音在烈风中亦是分明，“你想说些什么？”
清清冷冷的话语，勾勒出此刻他略有凉薄的唇。
转瞬间，他已带着怜青来到了峰顶，却没将人放下去，而是继续这么抱着，落下来的眼神又重、又冷，带了点湿漉漉的不可忽视感。
沈念初察觉到了这道视线，双唇有些厌恶地抿紧。
“沈宫主似乎非常讨厌我。”
不是第一次了，江砚白静静地回想。从一开始，沈念初就对他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之情。
他那时虽说有所感知，但并不关心此人是如何看待自己，不值一哂罢了。
“这就是维岳神尊当我门下弟子之面，强行掳走我的理由？”沈念初的下巴轻轻扬起，“您未免太过自尊自爱了些，连讨厌你都不允许？”
她在胡搅蛮缠。
江砚白定定地看着她，“我只想知道，一句戏言而已，为何引得沈宫主暴怒，理智全失。”
那句‘戏言’。
恼怒之色又瞬时翻涌在了沈念初的脸上，他眼睁睁看着此人脸上铺满了因怒意而掀起的薄红，眼神捉摸不定。
——‘沈宫主说得很对，但人在世间难免会有取舍，舍了一个小女子，便可轻易换来无尽福祉，何乐而不为。’
这句话还言犹在耳，哪怕心知那是江砚白的故意刺激试探，怜青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的那一巴掌不要紧，却打醒了江砚白的某种直觉。
沈念初深吸一口气，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无耻。”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许讥诮，“这就是当今的天下共主？眼中只有利益与算计，没有半分仁义心肠。”
江砚白却是失笑着摇摇头，“沈念初。你身为一派掌门，怎会如此天真？你与怀乐公主情深义重，为了她的安危，不惜拿他人的命的去填补，这便是大仁大义了？”
“我不想与神尊探讨何为仁义，横竖大家都不是活菩萨，只是我认为神尊要比旁人来得虚伪、自私许多而已。”她的身子动了动，冷声道：“放我下去。”
江砚白倒是听话着将她稳稳放在了地上，修长的手骨护着她的肩胛，确认她站稳以后，便无声无息地后退两步。
沈念初不自在扭了扭胳膊，她双目还覆着锦带，能感到迷蒙的白光透在眼里，倒是让她沸腾的血液有所冷却。
“你打算如何。”彻底不装了，怜青开始语出不逊，“想把那巴掌打回来吗？”
江砚白却是淡声问道：“何为虚伪？”
他跟沈念初只接触过那么两三回，自问颇多照拂、处处忍让。缘何又能让此人如此笃定他的虚伪了？
沈念初却是忍不住笑了下，“林雪平当日质问您的话，在下可是言犹在耳。一个靠着杀妻证道，白日飞升的神，叫我如何尊敬您？”
男子清冷的声音顿了顿，“原来如此。”
“冯春前辈告诉我说，维岳神尊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您那个被杀害的妻子？”她说得饶有兴致，“维岳神尊，您费尽心思潜入百花鬼城，恐怕是因为您提早得知了百花将军那流转时间的能力，这才起了心思吧？况且你分明早就看出来小鸡它是神灵，大概率就是怀乐公主，在一开始的时候，却还是选择带上众人与百花将军交手，为此死了那么多人，无非就是你想亲眼观摩百花将军的能力。”
江砚白淡淡一笑，“沈宫主的思维，甚是缜密。”
沈念初说得那些事情，其实他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