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弟子的眼睛都看直了,额间不断渗出细密冷汗,整个人忍不住膝盖一软,竟是噗通跪了下去,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嘴唇只是嗫嚅着出不了声。
怜青微微一笑,她还举着这令牌,慢悠悠地转了个身子,让在场众人都能瞧清楚她手中之物,一字一句着问过去,“诸位道友,怎么都不笑了?”
“是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只知道维岳山门的名头是响亮,却不知在场的诸位却都来自何处?”张见素天真道:“想必大伙儿,都要比维岳山门还要厉害上许多吧,这才如此瞧不上,但什么‘山沟沟里的小派’这话说得,却也太恶意了吧,您是对维岳神尊有什么不满意吗?”
“不不不…”方才那人连忙摆手,脸上堆出个急切的表情,“我随口一说罢了,是我见识少,我狂妄无知,仙子还请莫要再说了。”
众人纷纷跟着告罪道歉,纵然心里不情不愿着,也知道,这毫无来历的春月宫,恐怕与维岳山门的关系匪浅。
冯春嗤笑道:“一群废物东西。”
阿洛也笑嘻嘻填上一句,“笑啊,我们宫主问你们呢,怎么都不笑了?”
无人敢应。
怜青倒是见好就收,她又将那幅腰牌收了回去,轻飘飘道:“诸位道友,我也知道,你们都没听过春月宫这个名字,心里难免有所疑虑,倒是不怪你们。”
众人连忙应是,只见方才还疾言厉色的沈怜青,转瞬间绽开了一个友善的微笑,“不过不要紧,很快春月宫的这个名字,就会深刻在你们心间,再也忘不掉了。”
“是、是。”方才还在悠闲扇风的修士急忙收起了折扇,接口道,“春月宫得了维岳山门如此照拂,还有神尊的令牌,我们自然是……”
“与江砚白无关。”沈念初凛然道:“我春月宫要扬名,靠的是自身的实力。”
她冷冷扫过在场众人,分明是凡人的声音,却仿佛声震三界,“你们大可以看着,待到三日后的问道争锋大会,我春月宫人,必将诸位,全数都踩在脚下。”
山涧清风穿过她的发丝,吹着那几缕黑发飘扬起来,日光流转在那上头,发尾的光,一时显得有些刺目。
恍惚间,江砚白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
也是如此,骄傲,美丽。
宛如耀眼的朝阳。
第47章 第 47 章 第一面
掷地有声的这几个字以后, 春月宫人便扬长而去。
尤其是冯春、阿洛、张见素这三人,身姿挺拔,面露狂傲之色,胳膊忍不住一甩一甩的, 很像是上门挑事的模样。
直到离了那白玉大门很远了, 他们走着走着, 只见许多条山道在眼前,辰蕴弱弱道:“……咱们要去哪儿?”
总不好就这么在人家的地盘里乱逛吧。
怜青不动声色:“不重要。”
张见素寻思着,“应该会有人来带我们的吧?”
方才那种情况, 确实也不好再把跪在地上的守门人拽起来让他带路。
他们放缓了脚步,还好很快就有青鹤山庄的一个女弟子气喘吁吁追了上来,“诸位春月宫的仙君,你们初到青鹤山庄, 不知道要在哪处歇息落脚, 请随我来吧。”
冯春矜傲着问道, “怎么, 不是不让我们春月宫进来吗?”
“这是哪里的话。小苍不懂规矩,已经被执法长老剥夺仙骨,驱逐出山了。”女修恭谨着行礼,“还请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罚得有些重了, 张见素脸上闪过不忍之色。然而怜青倒觉着正好,这种拜高踩低,想法子捞油水的心术不正之人,就不该拜入仙门。
怪不得修仙界的风气如此败坏。
冯春亦是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他们随着女修来到了两座山之外的一座平山 , 只见这山上的巍峨宫殿林立,错落有致地叠着。春月宫的住处居然也不小,分得了一座山腰上的宅院, 另外还派了几个十七八岁的小仙娥侍奉。
辰蕴叹道:“一前一后,可真是两副截然不同的脸色。”
只是将维岳山门的令牌稍稍一示,便能让这些人前后转变得如此之大。
怜青垂下眼眸,令众人好生休息,不要惹事,自己便先回到寝居里,浅浅地补了个觉。
其余各宗门都是驾着仙船来的,就在这众宗门的居所上空,就漂浮着各家的船只,或者其他什么精巧的马车一物。
只有春月宫穷,硬生生御剑飞行了几乎一整天,才从千里迢迢外的玄州来到了这里。
怜青的梦,却也并不安生。
难得,她又梦见了被江砚白一剑穿心的那一天,只是情绪并不怎么激荡,反而生出了许多冷冷的平静,以冷漠的第三视角,静静看着梦里发生的故事。
然后,她又来到了江宅,翻身上了房屋,掀开了一只瓦片往里头看。
原本关着江恕的房间却是空空荡荡,看久了,会有一种目眩的感觉,正有些迷糊,怜青冷不丁叫这个房间拽了进去。
被捆在无数沾着血珠的红线里头的那人,变成了她自己。
幽微的恐慌摄住了怜青的心神,眼前忽而现出了苍茫的白光,她勉力抬头看去,只见房门大开着,刺进来的阳光却很是恐怖,仿佛能将她浑身烧灼。
而静静立在那门口,逆着光线,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人,换成了江恕。
无情,无生气、无机质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也凝成了那红线似的,将她紧密着缠绕,从脚踝处探来,那红丝线一路攀沿着,绕过她的腿肚,腰、乳,最后缠住了她的咽喉,缓慢收紧着。
沈怜青呼吸不能。
她忽而猛地睁开了眼,整个人也下意识微微坐了起来,此时还余着些睡梦中的混沌,惊疑不定地盯着半空中,耳边那不断绵延着的静谧呼吸声,与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有人。
她僵硬着缓缓偏头,看向立在昏暗中的那个影子,一时间却分不清这是谁。
江砚白与江恕这对兄弟两,看似处处不同,然而毕竟血脉相连。有时候怜青的潜意识里,会把这二人弄混。
一脚睡到了半夜,屋子里没点灯。
昏暗中,怜青静静看着那人,一开口,声音里却有些沙哑,“你不知道要敲门的吗?”
“对不起。”江恕无声无息着上前两步,借着床边昏暗的月光,头歪了歪,打量着她,“我感到有些痛,还以为你在叫我。”
每逢夜晚,没了白日的喧嚣,江恕便总有点露出真面目的意思——没有感情,只有欲望和本能的小怪物。
“痛?”怜青低低道,迟钝着意识到,大约是因为自己做噩梦了,母铃会感知到主人的情绪,而这份情绪又是因为梦中的江恕而升起的。
主人又失去了意识,所以这母铃自顾自的开始了惩罚。
怜青眉头一皱。
江恕已经坐在了他的床边,清清润润的黑眸里,仿佛有了点点水光。
他忽而伸手,用指腹抹过怜青皱起来的额间,感到指尖的几分潮润,声音里也像是沾了点水汽,湿漉漉着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还好吗?”
噩梦的冲击此刻已经全然散光了,怜青勉强笑了笑,她拿开了江恕的手,忽而又用掌心,压了压他的锁骨。
意料之中,他那个被打了银链的锁骨,此刻正有些发烫,而怜青的动作,也让江恕的呼吸变得钝而重,生理性地略微瑟缩着。
并不是‘有点痛’的程度。
母铃没分寸,方才应该是给江恕施加了极为残忍的痛楚。
月光如冼,江砚白静静立在半空,眼神空旷着看向那屋里的两人。
他一袭白衣,在月色下显得有些透明。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你刚才,是很痛吗?”怜青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江恕,对我说实话。”
“虽然很痛,但……”他想了想,眼睛半垂着说道,“是你给我的,我觉着很好。”
甚至还有些隐秘的快乐。
顺着怜青的手臂,他静静靠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均是澄澈的一双眼。
“我可以亲你吗?”江恕这么问着,却见到怜青微微摇头。
他有些失望。
江砚白忽而移开了视线,他望向头顶一片姣姣明月,轻轻吐出一口气。
很微妙呢……
看到这两人如此亲密地絮絮碎语,就仿佛是看到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偷走并占有了,令他觉得十分苦闷。
衣袖间银雪翻飞,他无声无息着离开了。
“你回去睡觉吧,我以后会想法子约束母铃的。”怜青轻声说道,“……不要耍赖,绞魂链的催情术,发作的并不激烈,也不频繁。”
这段时间,她特意找了许多古书卷轴,翻到了这绞魂链的记载,书上说也许受困之人反而会被激荡起情欲,然而在首次发作以后,往后便几乎不会再有了。
“真的吗?”江恕却对她眨了下眼,纤长的眼睫细细颤抖着,他说的有些天真的不知廉耻之感,“可是只要一想到你,我就感到自己不受控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