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鹤山庄的焚香不好,太俗,得让司清灭了的好。
江砚白刚刚扬起的唇角,又静静抚平了。
一万灵石就这么到手了。
沈怜青在春月宫人震惊且崇拜的眼神下得意洋洋,“都学着点。”
“你太奸诈了。”阿洛小声说了句,“一个位置就要一万灵石!”
对面也是个纯冤大头来的。
然而看着对面那喜不自胜、连声道谢的狂态,阿洛又静静闭上了嘴。
一行人屁股还没坐热,马上喜滋滋地把这破亭子让了出来。冯春临走之前忽然回头望了江砚白一眼,却冷不丁瞧见对方那正好看向她们的幽黯的目光,心里竟是一虚。
她讪笑两声,“维岳,你怎么坐在这里。我都没看见。”
维岳对她静静一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没什么温度,叫人头皮发麻。
丢下句再会,冯春连忙逃走。
可是如今,绕着玉台的这些水中小居,几乎全坐满了人。
绕了好一会儿,怜青说,“算了,我们去岸上看吧。”
位置有限,也有许多人没抢到湖中的座位,委顿着缩在岸边探头探脑。
冯春的脸上有些辣,“真丢人,我刚刚都不好意思看江砚白的脸色。”
怜青挑眉道:“一万灵石,凑凑都能买下半条破旧的仙船,再多凑凑。下次等咱们再出来,便也能浮在空中装……”想了想,她到底没学张见素的那两字,“装模作样了!”
冯春悻悻着闭嘴。
然而就在她们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有人在拼命地招手。
“堂姐!”苏倾有些惊讶, “你们没位置坐了吗?来我这里吧!”
怕她拒绝一样,苏倾很快补上一句,“辰家的人还在凤船上不下来,我这儿没人的。”
她是见过堂姐之后,才决定要在这湖里找个地方待着的。
不然只有春月宫这群人孤零零地扎在湖里头,也太显可怜了。
所有人一时都极为心动。辰蕴瞄了眼众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想去就去吧。”
赦令一下,阿洛当即蹿了过去,抢先对那少女自我介绍道:“我是春月宫里首席弟子大师兄阿洛,辰蕴是我的师妹。你呢?”
“哦…”苏倾下意识看了眼慢慢走过来的辰蕴,见她没什么不高兴的,这才脆声说道,“我是辰家的下任家主,辰苏倾。大师兄,你叫我苏倾就好。”
沈怜青眼尾冷不丁一跳。
——下任家主。
众人客套一番,便在这四面临水的小阁中坐下。沈怜青笑吟吟地看着苏倾,“苏倾,你等会儿也要上台比试吗?”
“是的啊。”苏倾忽而吐了吐舌头,“我娘非逼着我,让我在这次比试里拿出一些成绩出来。”
辰蕴的堂妹是下任家主。
那按血缘亲近来说,辰蕴在辰家不该只是个外门弟子,甚至还待不下去自己跑了。
这些想法晃悠悠着,如同脚下的潮湿的江水一样流过去。
没什么源头与终点。
“堂姐也要参加吗?”苏倾略侧了侧身子,看向辰蕴。
辰蕴点点头。
“太好了。”苏倾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这些年一刻也不敢懈怠,只等着再遇到堂姐的那天,把你当年给我的那一剑还给你呢。”
第51章 第 51 章 赌
张见素假装看着湖里的风景, 实则却在疯狂与怜青讲小话。
“不是你捅我就是我捅你。”
“你们修仙界真刺激。”
辰苏倾瞧着是个极其甜美无害的孩子,然而说起刚才那番话时却是面不改色,一双美目只是盯着辰蕴看,有种幼兽般的执拗。
话音一落, 冯春倒是淡淡说道, “小小丫头, 口气倒是狂妄。”
沈念初则是亲切笑道,“苏倾。这样说的话,你这些年在辰家心无旁念, 只一昧勤学苦练,等着这一天?但辰蕴却是独自云游在外。风餐露宿、危机四伏,连活下去都成难事。怎么好跟你比较。”
苏倾一愣,刚要说些什么, 辰蕴已然开口, “好了。自从我被驱逐出了辰家, 我便与你再无关联。辰苏倾, 你若是想要复仇,不必非得在比武台上。”
春月宫里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冷漠的模样,一字一顿说着, “我随时恭候。”
“好。”苏倾竟是展颜一笑,她看向了沈念初,细声说道,“宫主大人。你说堂姐在外漂泊无依, 很是可怜。但你可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被驱逐出去的?”
“我不知道。”沈念初蔼声说着,“但这不重要。”
她的声音, 就像是和缓的春水柔柔飘过去,“也许是她犯了错,但她几年前也不过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孩子又懂得什么?纵然犯了再大的错,也有被原谅的权利。”
几人听得怔住,只有阿洛握紧了拳头,“就是嘛!”
苏倾忽而急声说道,“能不能原谅,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没资格原谅她,但我也不会因此去嫌恶她。”沈念初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迫自立,独自面对这世上的风霜雨雪。她是我春月宫的弟子,我只会因此而心疼。至于别的什么东西,的确与我无关。”
苏倾到底年纪不大,几番话语下来,一张青苹果似的脸,已经涨得有些发红了。
她面前的这群人,说是宗门,倒更像是一个家族,彼此之间互相包容、理解。但……但她们没什么血缘关系,宗门也并不强盛,甚至还有几分清贫。
而且辰蕴一贯是冷漠自私的性子,何时与人如此亲近了。
苏倾瞪着她们,“原来沈宫主如此是非不分,说这么多只是你护短而已,你强词夺理歪门邪道一大堆!难怪大家都说你轻浮狡猾,看不上你……!”
一柄剑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凉凉的剑锋贴着皮肤,苏倾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被辰蕴一剑挑破了仙脉的那天。
她迟疑着对上了辰蕴的眼睛,只觉得那里头很冷。
“再敢侮辱宫主,”辰蕴的声音,跟她手中之剑一样冰冷,“我就杀了你。”
此时擂台上忽有礼乐喧天,青鹤山庄的掌门正在上头抱拳恭迎诸位来宾,吵得人耳朵里有些痛。
怜青微不可见叹了口气,平静着用手指挑开了辰蕴的那柄剑,摇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
再抬头时,那一身蟹壳青的少女却是转头就走,扔下的几个字掷地有声:“擂台见。”
余下她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落在了辰蕴的脸上。
冯春嘀咕道:“今天是车轮战,总会跟辰家的人对上的。”
“不足为惧。”辰蕴淡声说道,“辰家并不在瀛洲,原先只是个凡人大家,出了个登入仙门的天才而已。这些年来瀛洲的各仙门不比从前,这才让冀州辰家乘机崛起,然而并不擅长剑修。”
“我不是怕这个。”沈怜青轻咳一声,单手搭上了辰蕴的肩头,斟酌着:“等轮到了辰家,那边人大约会挑你应战,这只是演武场,那姑娘却对你不死不休的架势,行吗?”
冯春也点点头,“你也不能就在这台上把她打死罢。”
阿洛说,“让我去吧?”
然而他们春月宫,身为排名最末的一个宗门,却只有被人挑选的份儿。
第一个在众人的赞誉声里上台的,是莲花盟的一位男修。他身形魁梧,上半张脸上的眼睛快被横肉给挤没了,下半张脸又满是络腮胡,对着众人举手抱拳,朗声道:“百炼谷弟子,入门一年有余,献丑了!”
阿洛连忙翻看那本名册,荒谬‘哈’!了一声,“百炼谷打咱们,居然是第一场。”
张见素更是夸张笑了两声,“这哥们看起来四十开外了,也好意思说才练了一年?!”
总之就是十分的不要脸。
台上青鹤山庄的一个长老捻了捻胡须,目光轻飘飘扫过底下,“哟,这场百炼门,排得是——春月宫。”
不同于方才介绍百炼门时,众仙士很给意思的呼喊应援声,到了春月宫这儿,这一整座山谷却都齐齐哑了声。
甚至有几声讥笑。
怜青此时悄悄起身,揣摩着兜里的一万灵石,左右看了看。
不料此举却又让人嘲笑一番,“想逃了吧。”
台上百炼门的那位兄弟,使得一口大刀恐怕有上千斤,砸下来都够把他们春月宫整个砸穿了,别提他其实已经入仙门十年有余。只不过之前一直在缥缈峰当执法弟子,犯了事儿被门派驱逐了出去,又转头拜入了百炼谷,厚着脸皮来了这问道大会。
大汉自己也知道自己羞耻,把那口大刀插在地上,挠了挠头说道,“对上春月宫的这些小道友,我就不用武器了,免得太欺负人。”
此言一出,赞赏追捧声便源源不断,不仅给他来了张赎罪劵,简直快把他捧成了圣人。
“这才是我们修道之人,谦和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