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哭那么多哭到纽约下大雨……”
余光早已从吧台收了回来,然而眼前还是那么浑浊不清,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似呢喃的歌声吸引了林栖的注意,她的目光转向舞台,陆野跟着也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拉起林栖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干嘛?”
“有好东西给你看。”
两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几分钟后,零点的烟花震耳欲聋,淹没了游丝般的歌声。老街被璀璨的烟火照亮,窗外五光十色,大家一股脑跑到街上,为新年的到来狂欢。
林柚安留在高脚椅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扇落地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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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林栖的歌友会如期举行。
场馆不大,观众都是粉丝会成员。
主题是“拥抱崭新的旅程”。
进行过半,林柚安抱着吉他出现,掀起了不小的高潮。有人欢呼,也有人窃窃私语,甚至皱眉摇头——
介于她消失在娱乐圈前留下的传闻,和不太良好的风评。
她唱的是自己的成名曲,当年也曾风靡一时。
“千年以前,新长出的枝桠,撕裂我心脏萌芽,掠夺我血脉开花……”
一曲唱完,有一段互动时间,她拿着麦克风说:“谢谢——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写这首歌时,我还是个一根经的小女孩,热烈偏执,不懂得放过自己。”
她顿了顿,眼神颓然下来。
“现在也是。”
全场安静下来。
“总有人说,这首歌不知道什么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犯中二病的女孩,自虐上瘾,喜欢被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还以为这种痛苦,是得到爱的必经之旅。但是后来,拒绝了她的男孩子喜欢上另一个女孩。爱自始至终也没有流经她,她得到的,就只有痛苦而已。很蠢吧?”
台下声音窸窣,她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吗?自曝这么刺激?
然而林柚安很快展露笑颜。
“不过这一切早就过去了,我不会,也再也写不出,这么中二病的歌了。”
“说说今天的主角吧,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跟林栖是好朋友,甚至有传言我俩关系恶劣。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和她成为朋友。她见过我最丑,最难堪的样子,我离开的这两年,一个人在伦敦念书,只有她依着我的时区和作息,不睡觉地打来视频,讨论一段前奏的好坏,几个和弦的组合……她要开始新的旅程了,我们都是,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说着,她再次将林栖请上台。
“作为新的旅程的礼物,这个送给你。”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项链,上百颗钻石彼此勾连成一条星河,蝴蝶吊坠璀璨夺目,光影流转,仿佛拥有呼吸。
肉眼可知其价值连城的礼物掀起全场的震惊,林栖尤为吃惊。
迎着好友“你要干嘛”的控诉眼神,林柚安动作流利地为对方佩戴好,开心地问台下:“好不好看?”
这一小会儿,已经有人查到这条项链的来历。它是不久前苏富比拍卖会的压轴,被港城林氏集团的总裁以七千万美金拍得,全球只此一条。
惊呼声此起彼伏,对林柚安身份的种种猜测应运而生。
“难怪当年那么大的风波也能被压下去,原来家底这么厚。”
“老天爷什么时候也赐给我一个这样的闺蜜!”
“可是林栖的话,应该不会觉得舒服,这毕竟太贵重了。”
“就算她是千金大小姐,这种一掷千金的作法也有点过头了,再好的朋友也会觉得烫手吧。”
“要是不接的话,这种场合,谁也下不了台,这大小姐,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
林柚安在一众地震的瞳孔中笑意盈盈,随手将盒子扔掉,看好友的眼神是纯粹的欣赏。
“很好看,很配你,去年你生日我在国外,这个也当是生日礼物吧!”
她笑得很美,越美,就越让人觉得破碎。
林栖看她数秒,表情由震惊回归为平静。
“谢谢。”她微笑着收下了。
林柚安深深舒了一口气,笑得更加灿烂。
.
翌日,傍晚。
林柚安推着行李箱步入机场候机厅,手握一张回港城的机票。
纤瘦的身影在人海里浮浮沉沉,来电铃响,她停下脚步。
面无表情地对着显示“顾鸣修”的屏幕,好一会儿才接起。
“什么事?”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爸让我接你,跟你确认一下航班。”
男人的声音没有情绪,有秩序地,干净又简洁的腔调抛出一串航班号。
林柚安说:“回家的路我记得,不用你接。”
那边未作回应,转而问她:“伦敦音乐学院那边是打算中止学业?”
林柚安攥紧手机,没有立刻作答。
这种临时又仓促的决定听上去确实荒唐,但她做的荒唐事又不止这一件。放在她失败又失意的人生里,这事都不值一提。
电话那头很安静,像是一种耐心的等待。
过了一会儿,她说:“是。”
那边没有多余的话,沉声道了句:“知道了。”
半小时后,林柚安登机,落座头等舱。
广播里正用多国语言播送起飞前的安全公告,手机震了一下,林鸣修发来信息:
【退学事宜正在办理中,公寓里留下的东西会派人寄回,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一同寄回?】
林柚安扫了一眼,将手机丢到一边不理。双手抱臂,蜷缩起双腿,靠在窗上,合起眼睛准备睡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胡搞乱搞,而林鸣修默不作声,干脆利落地在身后处理烂摊子,已经成为一种模式?
就像去伦敦前闯的那场大祸一样。
奇怪。
林栖见证过她最难堪时的样子,因此与她成为朋友。
林鸣修也见证过,却让她愈发感到厌恶。
第2章 “妨碍你在爸面前跟进跟出……
三个半小时后,飞机从维市飞达港城。
南方沿海城市的空气湿漉漉的,暴雨刚过,路面泛上一层潮湿,被深夜路灯投下的光照得明暗分明。
刚出机场就看到路边停着的那辆大型路虎,漆黑的车身,令人想到沉默地蛰伏在夜里的狼或豹。
见她走近,男人从驾驶座下车,紧衬身型的黑色西服,外搭一件风衣,修长挺立,一丝不苟。
林柚安无视了男人,继续向前走。
路虎从后慢悠悠跟上,车窗打开,林鸣修手肘支着车窗,不紧不慢地说:“计程车可能要等四十分钟以上。”
林柚安抬眼望了望计程车排队处推着大包小包,黑压压的人群,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林鸣修亦将车停下,下车将林柚安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弯腰放置行李的时候,他稍作抬眼,沿着后备箱开启的角度从后看去,女人正对着空气发呆。紧裹的浅咖色披肩和长发一同被风吹起,人也好似在风中摇晃。
林鸣修瞳孔暗了一秒,随即站直身子,走上前去。
“爸让我这段时间看着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林柚安回过神来。
“都叫上爸了,”她哼笑一声,“我是不是要说声抱歉,妨碍你在爸面前跟进跟出摇尾巴了?”
漆黑的长发被港口的风吹得凌乱,嘴角锋利的一抹笑,如残阳将近。
林鸣修看她两秒,平静地为她打开车门。
林柚安坐到副驾,空调和坐垫早已调到适宜的温度。
“唔该。”她随口道。
林鸣修见她系好安全带,便将车启动,驶离机场。
车内寂静无声,林柚安面向窗外的雨雾,不屑投给司机一眼。
路程有点远,正好再睡一觉。
闭上眼睛,又觉得是不是该跟林栖说一声,就这么不告而别,似乎不太好。
于是在脑子里打起腹稿。
半梦半醒,腹稿越打越厚,分不清是梦话,还是糊话——
抱歉。
第一句应该这么说。
时隔两年,再重的石头也该放下了。
我以为早就翻篇,所以才登上回维市的飞机,就是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谁知道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立马就知道,根本没有。
两年了,你不停地挑战新的旅程,我却还停留在原地。
抱歉,我没有办法面对你,我心里还想着他。
那条项链挺贵的,但再贵也填不了我心里的惭愧……要不,你打我一顿好了?
算了,我还是跑吧。
项链你姑且收着,等我好了,我们再叙。
伦敦那边我不去了,你说得对,总是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从十八岁起,就一个人去国外念音乐了,那些课程,早读烂了,兴趣了了。做音乐,也没兴趣了,唱歌,也没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