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到你的每一天,都会从……
名人会所的后面有一个独立庭院, 柚安背靠楼体的白墙,看着庭院里的景色。
深冬露重,庭院没有一个人,几处悉数的灯火将景色照得格外清冷。此刻小雨方歇, 屋檐的水滴形成水帘, 淅沥沥滑落, 耳边一片清凛。
她的外套落在包间了, 白色的裙子被红色染了一大片, 湿湿地贴在身上,风吹过, 双手将胳膊环抱。
失神中,一个身影落在近旁。
林鸣修将自己的西服外套递给她, 然后双手插兜,也靠在墙上。
他的白衬衫领口开着, 里面一大片红, 爬上脖子, 脸色也醺然。
柚安见过几回他应酬喝醉被送回来的样子, 他从不发酒疯, 也不说醉话,只是一味地睡觉, 喝得越醉睡得越死。
“进去吧, 喝多了吹风更难受。”她乜斜他一眼。
“里面闷。”林鸣修说着, 看了一眼她的裙子。
柚安连忙撇清:“不是帮你啊,我就是,看那个王总觉得讨厌。”
“嗯,我知道。”林鸣修头靠在墙上,喉结滚了滚。
水榭泛起雾气, 景色氤氲在潮湿里,眼睫好似要凝起露珠,柚安眨了眨眼睛说:“不是阴险小人,就是脑肥肠圆的老登,你天天打交道的,就是这些人吗?”
林鸣修笑了声,“是小人,还是小天使,取决于你坐在哪个位置,什么圈子都是这样的,我不特殊。”
柚安垂眸说:“看来,你最近混得很不好。”
“是遇上点麻烦。”林鸣修仰头说。
“可是,你不是才帮四海度过危机吗……哦,我知道了……”柚安恍然大悟,“是因为,那天你从宴会上溜走吧!爸发火了是不是?”
林鸣修笑了笑,说:“是啊。”
“难怪刚才爸一句话也不说……”柚安心想,他但凡皱下眉头,王德发和大伯都不敢骑在林鸣修头上。
“你现在知道不听话,爸会变得多恐怖了吧!哎呀,真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是才发育到叛逆期吗?”
话没说完,林鸣修忽然转身面向她。
他的眼神深了又深,柚安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真是喝多了,他踉跄地倒向她,鼻尖就要碰到的时候,伸臂撑在了她背后的墙壁上。
头无力地垂下去,隔着长发,挨在柚安的颈肩。
她低头,看见他脖子上血管跳动,淡青色,一直延伸到衬衫里,衬衫里,红晕四处蔓延。
一股冰凉的气息贴近,迅速变得炽热,柚安紧紧贴在墙上。
没有实质的触碰,但感觉身体整个被笼罩着。
她讨厌酒精的味道,但可能因为是被他带来的,所以那气味并不刺鼻,混着他身上温和的木质香味,和他灼热的鼻息。
“你怎么啦?”她听到自己声音轻飘飘的。
半晌,林鸣修混杂不清地说,“透不过气。”
“不过,马上就好了,过了今天。”
柚安没太听懂,她只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
很累啊,那就让一下你好了。
她这样想,便没有躲开,两个人安静地站着。
林鸣修是那种喝醉了也有跟绳索约束着的人,他像一颗树,枝干强健宽阔,枝繁叶茂地荫蔽着她,枝叶间的浆果发酵出靡人的酒香,柚安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恍如被一棵雾凇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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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鸣修更姓,与林家划分关系的新闻,闹得满城风雨。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柚安正在酒吧的工作室埋头写歌。
她将后场办公区改造成了一个简单的音乐工作室,窝在里面废寝忘食。
各种乐器都办了进来,谱子洒落满地,她坐在地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右手还抱着吉他,左手攥紧手机,眼睛要看穿屏幕。
在那一天的渔船上,她就浮出过这个念头,但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震惊和害怕还是丝毫不减。
怔了不知道多久,她给林鸣修打去电话,劈头就问:“你在搞什么!”
“想要当面谈吗?我就在你店附近。”那边风轻云淡的。
不得不承认,他低声说话时,声音非常好听。
“不要!”柚安不知哪里来的气。
过了会儿,还是说:“你来吧。”
几分钟后,林鸣修到了。
就连送他进来的阿谨,看他的眼色都有几分怪异。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有他们俩人,因为放了很多乐器,显得有点拥挤。柚安挤在乐器中间,写起歌来她昼夜颠倒,吃饭睡觉不定时。此刻长发胡乱束起,也没有化妆,显得几分零乱。
林鸣修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瘦得像生了病,脸色苍白发青,几乎能看到皮下脆弱的血管。
柚安仿佛看到前前后后几双大手将他压着,束缚着。
但他的神色却前所未有地松脱。
他穿着随意的休闲裤和外套,整身黑色,外套里一件白T,清爽利落。头发微湿,发尾滴着水,原来外面下雨了,雨声打在窗檐上,淅淅沥沥的,醉心写歌的柚安这才发觉。
林鸣修拨了下头发,几滴水溅到柚安的手臂上,她不客气地说:“你完了顾鸣修,现在我爸也不要你了,那个什么投票一开启,就等着被罢免吧,不管你在赌什么,反正最后满盘皆输,你完蛋了。”
林鸣修觉得好笑,“这难道是什么赌局吗?喜欢一个人,难道是什么赌局吗?”
“那我就不懂了!”
“有点累了,”他说,“想让自己轻松一点。”
“你昨天说,过了今天就好了,哪里好啊?爸不要你了,以后王总李总张总都要来欺负你。”
林鸣修低头笑出声。
他靠在办公桌边的沙发上,那沙发很舒服,柚安的办公室很舒服,简单地工业风,被喜欢的小花,她的音乐,一点点渲染出颜色。她的一切审美,都恰恰好击在他的心坎上。
柚安坐在不远处的地面,见他如此放松自在,更加生气。
她如何会不知道,即便他一无所有了,也不再是从前那个站在水晶吊灯下,前来投奔的湿漉野狗。他如今羽翼丰盈,在哪里都可以打下一片江山。说他全盘皆输,不过是最后的虚张声势罢了。
内心深处,柚安其实理解这种喜欢一个人,从而孤注一掷的感觉。
全世界都在看林鸣修笑话的时候,只有她理解。
孟姨的遗书里说,她的儿子像一张满弦的弓,紧绷了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喜欢过女人,会不会为了什么,像当年为了热爱,对抗全世界的柚安一样,奋不顾身一次。
这话迟到八年,还是兑现了。
柚安怎会不理解?这一刻,她和林鸣修某些部分是重合的。
那可怕的,该死的奋不顾身,她感同身受。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生气。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她正在向他慢慢靠近。越是靠近,越是感觉到危险。
“你想怎么样?”柚安浑身戒备,“不会以为没有了身份的束缚,就可以……”
“就可以怎么样?”林鸣修呷着笑意看向她,那种笑没有恶意,没有企图,单纯就是觉得她胆小得好笑,怎么就偏偏在他身上,没有了那种惹天惹地的胆量?
吉他紧紧地抱在胸前,柚安凶着一张脸威胁:“你要是让爸妈……或者任何人知道,你……那个我,就死定了。”
“喂,我问你一个问题,”林鸣修不正面回答,转而问道,“那天,听到我说喜欢你的时候,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你的感受,而是别人会怎么看?”
“……”
柚安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想说不记得了,几句随口说出的话,谁会记得那么清楚?
可她偏偏还记得。
那天之后,她也问过自己,不是该第一时间说,我不喜欢你吗?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是伦理道德感重,还是下意识逃避自己的感觉呢?”林鸣修看定她说,“我觉得,你道德感没那么重。”
柚安紧咬着唇,心想这人好可怕,第一时间抓住了bug,却没有当场反击,而是等了这么久,在这样一个时刻出手,一出手就将她逼得无路可走。
她宁愿这时有劫匪闯入,一棒子将他薅死……
天遂人缘,虽然没有天降劫匪,但是林鸣修的电话响了。
他没有避讳,柚安也就听出来,是Kim打来的,他们在说不信任投票的事情。
他并非听天由命,董事会那些老古董的背景和态度,已经被他掌握地七七|八八,哪怕机会渺茫,他依旧没有消极应对。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没有野心。”
“是有的,但世事怎么能两全?”林鸣修挂了电话后说。
“如果你输了,四海会不会垮?”
“怎么会垮呢?别小看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