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晴说他跟林鹤堂去东京谈生意去了,可是一周后父亲回来,还是没看见林鸣修的身影。
柚安憋了几天,实在忍不住,问尹晴:“那家伙去哪了?”
尹晴正在打理林鹤堂带回来的一只古董花瓶,面前铺展了一桌鲜花,紫色和青色为主调,她拿起一支修剪多余的枝条,边剪边说:“他留下来参加富士山自行车公路赛,赛已经比完了,他这两天就回。”
柚安“哦”了一声,随意拿起一枝冬青帮母亲修剪。
尹晴似是被问起了兴致,拿出手机翻出比赛的视频给柚安欣赏,一群身穿专业骑行服的选手在山间公路上爬升。
比赛刚开始,选手紧凑地挤在镜头里,统一佩戴头盔和专用墨镜,节奏无甚参差,连过弯时,车身倾斜的时机和弧度都很一致。
饶是这样,柚安还是一眼认出了林鸣修。
他骑在前段,下颌紧绷,骑行服下,肌肉轮廓更加明显,线条如拉满的弓弦,在一众欧洲脸孔居多的骑者中,依旧优越耀眼。
“看,这是你哥,他要领骑了。”尹晴目光炯炯地盯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视频,画面中,林鸣修突然俯身加速,闪电般冲到了最前面。
她懂得不少,偏头跟柚安讲解:“他们这是有策略的,领骑责任很大,负责控场,还有破风,就是帮队友减少风阻。”
柚安撇撇嘴,“不感兴趣,”
话是这样说,心跳还是跟随着那个俯身冲刺,猛地提了一下。
尹晴听她这样说,便不勉强,关掉了视频,戛然而止的画面让柚安呼吸一滞,使劲抿了抿嘴。
才将那份意犹未尽咽下,耳边就响起尹晴的夸赞:“鸣修工作再忙,还是会抽时间运动,我还没见过比他更自律的年轻人。你看他的身材,男明星也比不上。”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柚安知道,尹晴是真的将林鸣修视如己出。
他们夫妻和林鸣修父母是相识于微时,一同创业打拼的伙伴。尹晴和孟悦更是好到无话不说。
孟悦死后将一双眼角膜赠给尹晴,治好了她即将要失明的眼睛。
尹晴哭得几近真的失明,比林鸣修还要伤心。
那样心软的人,不管林鸣修是否真心,她都认定了要代孟悦继续当他的母亲。
柚安看着她洋溢着温情的脸,酸酸地说:“妈,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夸一夸我?”
这种袒露酸妒的话,也只有实在安耐不住,在尹晴面前说一回而已,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尹晴面露嗔怪,“我哪有不夸你了?柚安,你发的唱片还有演出视频,我都看了又看,你得的那些奖牌,奖杯,我恨不得陈列在大厅的展柜里,不管是谁,一进门就得给我看到。要不是……”
意识到那是柚安最不想提的东西,尹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按了按她的脑袋:“不许再这么想了。”
柚安笑笑,将剪得乱七八糟的冬青趁母亲不注意,插进瓶子里。
还是被尹晴发现,尹晴睨她一眼,抽出来在手里细细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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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鸣修下了回港城的飞机,信号一恢复,便给阿谨打去电话,询问柚安的情况。
他们跑了好几天,终于订下一套音响设备,阿谨高兴对林鸣修说:“大小姐太厉害了,一听就知道设备好坏,老板看她小姑娘模样,还想坑她,哪知道她是行家,只能乖乖交出保底价。您没看到老板当时那个脸色,像中毒了似的。要是他知道跟他讨价还价的是四海寰宇董事长的女儿,估计人都要厥过去。”
林柚安在外从不自报身家,不管是留学的时候,还是后来出道之后。
这种低调,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林鸣修在外亦如此。
他嘴角勾了勾,对老板是何反应没有兴趣,只问:“还有别的吗?大小姐最近心情如何?”
“蛮好的,看不出不开心,”阿谨顿了顿,其实也看不出开心,他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发现大小姐都不怎么吃东西的,跟她在外面跑上一天,也不见她吃一口饭,好像不知道饿似的。”
林鸣修嘴角放平,“知道了。”
坐上车,他直接去了柚安的酒吧。
第7章 一旦喜欢上,她就跟疯了一……
酒吧正在装修,粉尘很大。
林鸣修一脚踏进大门,就看见柚安在吧台前对工人吩咐着什么。
她穿一条黑色的工装裤,上身是藏蓝色的短夹克,内搭一件白色背心,头发全部挽起来,戴了顶鸭舌帽,宽大的护目镜罩在眼上,显得脸更小了,脚踩一双做旧的板鞋,整个人看上去简洁干练。
林鸣修站着看了一会儿,等她吩咐完事情才上前。
见他的到来,柚安颇感意外。
机器轰鸣,林鸣修抬手指了指外面,柚安犹豫片刻,摘下护目镜走了出去。
“有事?”柚安拍了拍工装裤上沾染的尘土,料想黑色经脏,但其实沾上白色的粉尘,更加明显,她眉头蹙着。
林鸣修等她拍干净,说:“跟我去吃饭。”
柚安没有当即拒绝,酒吧里空气糟糕得很,她正想找个地方休息透气。
“很近的,包你喜欢吃。”
林鸣修说罢看了看来往的车辆,预备要过街。
这是哪里来的自信?柚安心里轻嗤一声,将信将疑地跟上了他。
一街之隔有家云吞面店,下午四点半,门口已经排上了长队。
老板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似乎认得林鸣修,给他们在后厨的通道里支了张小桌,这样一来,就免了排队。
“带埋女朋友嚟啊?”笑起来一脸皱纹的老板娘见林鸣修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忍不住打趣他。
“唔系啊 !”柚安连忙摆手。
却瞥见素来八风不动的林鸣修,脸上竟多了几分不自然。
他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手肘支在桌上,掩住嘴巴。
小桌摇摇晃晃的,擦过一遍,还是有些滑腻,跑堂的伙计在过道穿梭,时不时蹭到柚安的衣服,柚安恼极了,不肯落座,拿起手机就要走。
就在这时,云吞开了锅,老板将锅盖一揭,顿时雾气缭绕,清润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往外蹿,惹得柚安胃部一阵抗议。
“快坐吧,不然又要被撞到。”林鸣修出言提醒。
柚安看了看门外的长队,看在胃部的本能反应,和加座不易的的份上,勉强收回去意。
一条马路之隔是她的酒吧,此刻工人正在安装招牌,Echoes&Elixirs的灯牌歪歪斜斜被吊上去,徐徐升入视野。
回维市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隔着一条街看这个招牌。
“我想坐对面,跟你换个位子。”柚安对林鸣修说。
林鸣修转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来。
过道狭窄,两个人交错,柚安的碎发掠过林鸣修的项间,拂面一阵冷调的香气。
后者心口微震,呼吸滞了两秒,跟着停下脚步,好像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等柚安完全通过,他方才移步。
“不喜欢这个名字可以换一个,”林鸣修没有明说,只是点到即止地提醒,“酒吧是你的。”
柚安敛了目光道:“一时也想不到好的。”
她连日泡在酒吧里盯装修,心知不管怎么装,也不会装成那个温馨的小馆子。
不管是几十年老顾客的人间烟火气,还是音乐才女老板娘,冥冥之中赋予酒馆的灵气,都比不上。
一模一样的招牌跟色调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但是刻意地规避,就能忘记吗?再说她心里,也实在没有别的方向,只能拿塞满心房的艳羡,假作那希望。
其间情感咀嚼起来很是可耻,却又叫人欲罢不能,跟饮鸩止渴没有什么两样。
两碗云吞面上来,只看了一眼,柚安就知道会好吃。
这家的汤底格外清凉,云吞大个,狮头凤尾,如金鱼摇曳在茶色的汤汁中,晶莹的云吞皮透出里头紧致的虾肉内陷,嫩嫩的粉红色,诱得人想要立刻咬上一口。
柚安舀起一只,吹了吹,送入口中,鲜香在唇齿间迸发,小时候的味觉记忆直冲大脑。
每一个港城人的记忆中,都有一碗家乡的云吞面。
异乡漂泊时,不知道多想念这一口质朴、踏实与温暖的味道。
可惜别说是他乡,就连港城也再找不到记忆中的味道。
“很好吃。”她似随口一赞。实则眼眶已经有点发涩,为这丢失已久的味觉记忆还能被重新找回而感怀不已。
林鸣修没说话,亦在认真品尝自己这碗。
桌子很小,他人很高大,一低头就会碰到柚安的额头,是以一直将碗端在手里,腰背一丝也没有松懈,挺得直直的。
柚安这个人偏执地要死,是他十八岁时就见识到的。
那时她喜欢上学校旁的一家云吞面,每天放学都要先吃上一碗才回家,如此吃了两个月,风雨无阻,直到小店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