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够了，他想。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就接受了舒月这个名字一样。
这一次，舒月毫不犹豫地抛下了自己过往的执念。
他奋不顾身地投入到自己的命运中，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按照天道给他定下的命运，他的身体一天天衰弱。
明明曾经是百病不侵的天人，可如今却比普通人的身体还要脆弱。
只是一场冷风就轻而易举地要了舒月的性命。
在舒月缠绵病榻时，灵泽这位曾经面对死亡的威胁尚且能波澜不惊的神明，却突然失去了理智。
灵泽想了很多救治舒月的办法，她甚至去求了光明神。
等她好不容易从光明神那边找到了可行的方法时，却被舒月告知天人的灵魂会在死亡后自行消散。
那一瞬间，灵泽心如死灰。
忽然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她找到舒月那天晚上扔掉的匕首。
“杀了我，你就能恢复吧？”
灵泽喃喃自语，说着她将匕首塞在舒月手中，攥着他的手就要往她胸前刺去。
舒月神情突变，眼神变得奇冷而又极具侵略性。
他强撑着病体挣脱灵泽的控制，将手中的匕首扔出几米开外。
一股气支撑着他从床上爬起，站在灵泽身前，用力一甩将她摔在床榻之上。
而后，不等灵泽反应过来，他俯身压在灵泽身上，一只手捏着灵泽的下巴，黑沉如墨的眼眸看着灵泽。
他没有说话，就那么盯着她，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哭什么？”因为病痛缠身，舒月的声音很是沙哑。
这几个字就好像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话音最后的声音几不可闻。
舒月的手轻抚灵泽的脸庞，擦拭掉尚且温热的眼泪后，他理了理灵泽鬓角的发丝，动作轻柔到好似手下的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于舒月而言，灵泽又何尝不是他视若性命的珍宝，是他手上捧着的，心里挂念的爱人。
舒月轻笑：“别哭了，哭得我心疼。”
舒月曾经最害怕死亡，而现在，却觉得相比于死亡，更叫他心疼的是灵泽的眼泪。
他强装镇定道：“这个世界当真是没什么意思。”
“世人庸庸碌碌，或是为权，或是为钱。”
“贫穷者屈膝向权贵，权贵屈膝向更大的权贵。”
“一朝换一朝，拜来拜去的，我早就受够了。”
舒月轻轻吻上灵泽的唇间，明明是极尽亲昵的动作，却没有一丝亵渎的感觉。
“我比你先解脱，你应该祝福我才是。”
舒月脸上扬起笑容，仿佛这一次他是胜利者一样。
灵泽从舒月说话起就一直哭着看他，只是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
她声音很轻，似乎是害怕吓到眼前人。
“既然这个世界那么不好，那我陪你一起离开好不好？”
舒月任性地摇了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还没有受够苦呢，你还不能解脱。”
舒月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你要像我一样，吃很多的苦头，过很多很多年，想过千千万万次死亡，才能来找我。”】
......
第139章 红玉
......
【那天的一番话打消了灵泽求死的想法。
舒月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消磨中渐渐衰弱，很快就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的那天，正是两人举办婚礼的那天。
在震耳欲聋的礼乐声中，灵泽走进了两人的婚房。
她揭下了舒月的红盖头，在跳跃的红烛下，两人相视一笑。
舒月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串红玉珠串。
那是舒月缠绵病榻时，一点点雕磨出来的，每一颗都耗尽了他的心血。
舒月修长的手指一颗颗地抚摸过这串手链，一共十八颗。
只可惜，这块原石本来应该用作雕刻智慧之神的神像的，却因为天道的到来，跌落在地，变成了废料。
舒月将珠串戴在灵泽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温润的白与极致的红相撞，迸发出格外迷人的色彩。
舒月感慨了一句：“比我想象中的好看。”
灵泽眼含泪水，嘴角尽力扯出笑容，“你做的一向好看。”
舒月摇了摇头，在灵泽不解的目光中，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塞进灵泽手中。
匕首锋利，周身泛着金属光芒的冷冽，顺着舒月手中的力道一刀刀地刺入舒月体内。
猩红的血液悄无声息地流出，染湿了两人的衣裳，粘在那串红玉手链上，沁的红玉越发鲜艳。
舒月嘴角带着得逞的笑容，伸手用食指蘸取伤口处的血液，而后点到灵泽右眼下。
远远望去，那滴血渍就好像是灵泽眼下的泪痣，叫她那张清冷灵动的脸庞平白添了几分妩媚。
舒月满意地看着这颗泪痣，好似这样就能向旁人宣告自己的所有物。
舒月笑道：“这样才好看。”
他顿了顿，真挚地喊道：“唯有鲜血与荣光才能配的上吾神，千秋万代，荣耀不止。”
舒月知道誓言没有保障，所以他要为自己筹谋。
他这个人，卑鄙阴暗，信不过任何人，更信不过誓言。
他将会是智慧之神第一个亲手杀死的人，所以灵泽不会忘了他。
舒月深情地看着灵泽呆坐在原地，无措地看着自己手中尚且温热的血液，心里即心疼又高兴。
就是这样，我要你只要看到鲜血，看到匕首，看到自己的手，看到这世间的一切就想起我。
舒月想要灵泽记住他，哪怕是用最痛苦的方式，留下只要想到就会痛不欲生的记忆，记住他。
“你要永远记住我，永远爱我。”
舒月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在即将失去视线前，他看到灵泽勉强扯出的笑容，耳边传来她轻声的回应：“好。”
舒月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在大婚之夜，躺在挚爱之人的怀中。
他早就看到了，在诞生之初就在天道谱写的命书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智慧之神灵泽与天人舒月相恋。智慧之神灵泽杀死舒月。”
那个时候，舒月还不叫舒月，他叫壹号。
那个时候，壹号并不清楚，自己无意间地一瞥，看到的是自己未来的命运。
直到他辗转来到智慧之神的祭司殿，被人取了这个名字。
舒月接受了这个名字，毫不犹豫的，奋不顾身的。
那个时候，他自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可以改变命运。
可也许，从他接受这个名字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命运的归途。】
......
第140章 牢笼
......
【舒月没想到，他还会有睁眼的一天。
他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世界，早已死去的族人出现在他身边，就好像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然而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舒月已经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好在，很快，梦中的一切开始在现实生活中上演。
天人灭族，他落入人间，流离失所，潦倒万年。
只是这一次，因为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舒月有了希望。
他知道自己还会再次见到灵泽，知道自己还会和她相恋。
舒月陷入了无尽的等待，好在这一次，他的等待是有回音的。
他进入了智慧之神的祭司殿，开始学习卜卦。
而后毫不意外地遇到了灵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来一次，但是在发现这一切并不是天道的手笔后，他就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能多这一世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舒月什么都没有改变，欣喜地和灵泽相恋，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
只是舒月没想到，和他一起重来一世的，还有灵泽。
在上一世的死亡节点，灵泽当着舒月的面，用那把匕首自尽了。
她下手是那么的决绝，那么的迅速，以至于舒月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灵泽就倒在了他身前。
舒月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措地抱着灵泽的身体，感受到灵泽体内的生机渐渐散去时，只感觉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撕碎了。
他痛到恨不得立刻去死，可灵泽临死前为他戴上的红玉珠串就像是一道禁锢，叫舒月连死亡的勇气都没有。
那熟悉的珠串上还沾染着舒月的鲜血，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成千上万年，红玉珠上也没有丝毫裂痕。
可以看出，珠串的主人对它保护的很到位。
她很珍视这串手链，而现在，这串手链被传到了舒月手中。
灵泽临死前没有说话，可舒月却读懂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