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监偶尔也会来这边歇息,这个书架上的书,好多都是少监看过的,您可以挑几本拿来打发打发时间,待会儿少监回来了,我再来知会您。”
姚喜知道了谢,等福来离开,随意从书架中抽出本书。
当初随上官溱入宫时,她带来了好些话本子,后来偶尔也会托出宫采买的小太监帮忙带些,但自从上官溱失了宠,她便再没这个闲心和闲钱去买话本。
上官溱屋中倒是有不少游记,她也大多拿来翻过一些,但却不怎么喜欢,更喜欢看些讲故事事迹的,从前来时并见这屋中藏书不少,早早盯上了林欢见的书。
拿出来的是一本《酉阳杂俎》,虽不如情爱的故事来得有趣,但里面的鬼神志异也算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姚喜也不知何时屋外来了个小太监守着,问起才说是福来让他在这边伺候,若她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又沏了茶水来。
姚喜知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不由感叹,这就是背靠林欢见这棵大树好乘凉吗?
但做惯了下人的,让别人这般在旁边站着伺候也不太习惯,招呼着他坐下。
“不知小使怎么称呼?”
那小太监连忙局促应道:“叫我明安就好。”
姚喜知点点头,略一思量,先寒暄了两句,然后开始笑眯眯地切入正题:“你平时有在林少监身边服侍吗?”
“不多,福来谒监在忙时,我偶尔也会给少监打打下手。”
“那你跟在少监身边时,有没有见他和什么女娘走得近呀?”
“您说笑了,我们毕竟是这种身份……”明安神色讪讪,不知该如何接话。
姚喜知大概懂了他的意思,还算满意的点点头。
又打听了林欢见平时一些口味、喜好和习惯,有的明安说不是很清楚,有的知晓一二的,倒是和小时候倒没有太大的变化。
虽然很多她都知晓,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提起林欢见的点点滴滴,似乎也参与了他那些她无缘见得的过往,也能让她心情愉悦。
突然听院中好像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姚喜知眼睛一亮,起身小跑出屋子迎接,却见来人,不是林欢见。
一样是绯红色的官服,腰佩银鱼袋,戴着个黑色幞头,年岁比林欢见更大一些,却由于微微佝偻的背和阴郁的神色,看着远不如林欢见让人看着顺眼,脸上雪白雪白的,也不知是涂了多少脂粉。
是内侍省两个少监中的另外一个,方同海。
他看见姚喜知颇为惊讶,先一步夹着嗓子开口:“你不是上官溱身边那个宫女吗,谁准你进来的?”
一双手还翘个兰花指指着她。
姚喜知忍不住偏头多打量了他一下,他似乎是喜欢在脸上涂抹些什么,今日脸上涂的粉又厚重了些,光瞧着惨白一张脸,把五官都盖住了,嘴又涂了个血红,她险些没有认出来。
“看什么看呢!”方同海呵斥一声,又看见从姚喜知身后从屋中走出的明安,立马唤住他:“把这宫女给我赶出去!”
“这……”明安为难地左右看看,磕磕绊绊开口:“小喜娘子是林少监的客人……”
“哦?”方同海这才收了手,目光从姚喜知身上一寸寸扫过。
姚喜知昂首抬了抬下巴。
方同海哼笑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之前听大监说起,林欢见找了个对食,不会就是你吧?”
对食。
是之前林欢见为了应付高正德的随口一说,但姚喜知想起这个称呼,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方同海见她的反应,语气一下变得恶劣:“哟,我说林欢见能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呢,结果就这样,看着又呆又蠢的,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眼光。
“怎么,瞧着你们家主子失了宠被关在冷宫前途无望,就换个人巴结了?林欢见这人怕是不好伺候吧,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我可是知道,他也就光会装表面功夫,实际人又阴又毒,心里扭曲着呢,指不定爱怎么折腾……”
姚喜知脸上一下添了怒气:“不准你这么说他!”
方同海见姚喜知被惹恼,反而说得更欢:“哟,你还护上了,别到时候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突然传来笑着的一声打断他的话:“哟,今日方少监的口脂颜色倒是别致,看来是不糊嘴了,听您这口若悬河的架势,不去给圣上说几个笑话解解闷,真是可惜。”
方同海却是立马住了口,又拿手擦擦嘴。
姚喜知循声看去,果然是林欢见,正嘴角噙着波澜不惊的浅笑在门口,这神色,仿佛是在说友好问候之语。
姚喜知高兴地碎步小跑过去,小声唤了声:“欢见阿兄。”
见方同海神色郁郁,又忍不住问:“为什么说他嘴巴被口脂糊住呀?”
“他这浓妆艳抹的,嘴上不知涂了多少唇脂,红得仿若血盆大口,上次被圣人当众训斥,说他抹的口脂厚得都要张不开嘴了。”
“也就是今日他不去圣人身边伺候,才敢涂抹成这个样子。”
姚喜知忍不住噗嗤一笑,嘴里还重复着“把嘴糊住了”。
两人说话一点没压着嗓音避讳着方同海,方同海简直气急败坏,扯着嗓子道:“咱家的兴致也就只是摆弄摆弄自己的脸罢了,不像你,和这些宫女纠缠不休的。”
林欢见依然是笑着,嘴里的话却一点没留情面:“我怎记得有的人之前给皇后身边的玉蓉姑姑献了不少殷勤,结果被人家毫不留情面地拒绝,还奉劝说要有些自知之明,最后只敢自己下来悄悄在背地里说着腌臜话?”
见方同海脸色越来越难看,又一拍脑袋道:“哟,想起来了,是方少监您啊。怪我!自己成双成对就罢了,还来勾起您的伤心事,还不小心把事情说给旁人听了。”
方同海嘴唇抽搐半晌,看到姚喜知和明安看好戏的眼神,最终只冷哼一声拂袖往屋中走去。
姚喜知见方同海灰溜溜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好几声,转头望向林欢见:“你从枢密院忙完啦?”
林欢见对姚喜知的亲近还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后退,又怕惹她不高兴,只能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并未,只是听福来说起你来寻我,我来瞧瞧你这边的情况。”
姚喜知不吭声,也无动作,就这么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林欢见一下浑身生出不自在。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觉得开心而已。”
“开心什么?”
“能见到你,就觉得很开心啦。”
姚喜知这么直白的话打了林欢见个猝不及防。
姚喜知见他窘迫的模样,笑得眼睛弯成一线:“不过你不是惯喜欢装老好人,怎不在他面前做做样子?”
“我和他没少过龃龉,不在乎这一句两句的。”
“你这损人的样子,居然还怪可爱的。”
林欢见正在心里计较,这算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就听旁边明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一个眼刀扫过去,明安立马讪讪双手捂住嘴巴,看到旁边乐呵呵的姚喜知,又突然灵机一动道:“我只是觉得少监和夫人感情真好。”
本来还奇怪这小喜娘子是个什么来头,刚才听方少监提起才知道,竟然是林少监的对食!
称呼“夫人”总是没错的吧?
却看林欢见的脸色转冷:“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定饶不了你!”
姚喜知一愣,脸上的笑意变淡。
第41章 男装 这好像就是她期盼已久的生活。
林欢见看姚喜知脸色似乎不太高兴, 磕磕绊绊地解释了句:“刚才和方同海说的只是用来气他,你别放在心上。”
姚喜知想开口问,怎么就不能是夫人了, 却被林欢见扣着肩往屋里推,打断了思路。
林欢见生硬地转话题:“先进屋坐吧, 别一直在这门口站着。”
“方才我回来前,你都在做些什么?”
姚喜知不大高兴地努努嘴回答:“就从屋里找了本书看。”
林欢见只能赔笑, 见桌上翻开的书, 道:“之前内侍省各处七七八八整理出来的闲书,有喜欢看书的便领了放廨中, 闲时可以拿来放松放松。内侍省多是少时入宫的, 许多不识字,或对这些闲书无甚兴趣, 便大多来了我这儿。”
“有些我也没看过, 不过你拿这本, 我倒是翻阅过几次。”
想尽量说些话缓和气氛, 姚喜知却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转身笑得狡黠:“那这是不是能算心有灵犀?”
这么一说, 林欢见神色又僵了一下,看了眼明安, 打发他出去, 才道:“以后别说这些话了。”
“为什么呀?”
林欢见踌躇片刻,最后只道:“我在宫中始终树敌不少, 你和我走太近, 怕有心怀不轨的人祸事及你。”
这不跟用什么怕引得崔淑妃不满的的理由,不让她去找他一个性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