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溱拧着眉,显然对李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追问。
一时间又陷入沉默中。
最后还是上官溱打破僵局:“我……听小喜的。”
姚喜知沉默半晌,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岐王殿下都同大家一起唤我小喜,可知到底叫什么名字?”
李忖愣住,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姚喜知见李忖答不出话来,默了默,心里有了大致的评判。却终究不忍断然回绝,只轻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岐王殿下可以给我们些时日考虑考虑。”
李忖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我并不会在京中留太久,不若,就以七日为期如何?这几日我都暂住在少阳院中,若是二位有了决断,随时可来找我。”
*
姚喜知打开房门,屋内重新洒进光亮,正要送李忖一程,却见月穗慌慌张张从从回廊角离开的背影。
姚喜知狐疑地看她两眼,并没有追上去。
等送走李忖回来,姚喜知立马泄了气,松垮着肩膀,一下跌坐在上官溱身旁的软榻上。
扯了扯嘴角,想说些轻松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听上官溱先一步开口。
“我希望你能嫁过去。”
第70章 嫁谁 你也要我嫁给你吗?
姚喜知没想到上官溱会这样说。
不过她并不认为上官溱会贪图李忖兵马的支持, 换上认真的神色,问道:“为何?”
上官溱长叹道:“我知晓你心中有人。”
姚喜知垂眸,虽未言明, 但她们二人心中都有数说的是谁,只是想到林欢见, 姚喜知眼中也有几分茫然。
“但,我从得知林欢便是林欢见起, 我的念头就从未改变过——他绝非良配。”
“我此前曾说, 替你寻个书香门第的良家郎君绝非难事,但也未曾想过, 能将你嫁与亲王, 做明媒正娶的正妃。”
上官溱在心里默默评判着李忖,一字一句道:“李忖其人, 我虽算不上对他事无巨细全都知晓, 但从此前与他的相处, 和善容平日的一些闲谈中了解到的, 他品性不算坏, 相貌家世皆算是上成。我虽不贪慕这点荣华, 也不屑那些金钱权势,但不可否认, 王妃之位是多少平民女子不可企及的。”
“我并非是想用你去换取悯儿的前程, 只作为你的挚友说句真心的话——哪怕让我再是以我刺史之女、圣人宠妃的身份去替你寻一门裙式,恐怕也再无能与岐王相左右的了。”
姚喜知沉默着不说话, 上官溱字字皆出自肺腑, 她亦能理解上官溱的想法。
能嫁与岐王这样的人家,已是普通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多少女子一生只能在父母之命下盲婚哑嫁, 岐王到底与她算有几分相识,更是能嫁入高门。
只是……
她在迟疑什么呢?
脑海中突然闪过林欢见的身影。
姚喜知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自己竟然还在想着他吗?
林欢见都如此态度恶劣地拒绝了自己,她还在执迷不悟吗?
但是,她却忍不住还在找着借口,不知是在为林欢见,还是在为自己。
“岐王连我的名字都未曾知晓,这求娶来得突然,我实在摸不透,他到底能有几分真心。”
“世间有多少女子是能和和满满嫁得自己所爱之人,许多婚前没什么感情的,嫁过去日久天长,这情意自然也就慢慢生出来了。”上官溱叹息一声,“但我不会逼你下什么决定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最后如何,还是由你自己来拿主意。”
上官溱欲言又止片刻,终于还是说出最后的心里话:“至少……他的身份比林欢见强上百倍。”
林欢见。
林欢见!
这三个字如附骨之疽般,死死深扎在姚喜知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姚喜知垂下眼眸,难受地抿抿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知晓了……你容我,再想想。”
*
林欢见早就吩咐了,这几日若是月穗来寻,无论何时,直接将她带过来便是。
月穗走进枢密院,只见里面气氛森严,人人都埋头忙着手上的公务。她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不免还有些怯意,可念及要禀报的急事,还是咬了咬唇,跟着福来加快了脚步。
跟着福来到了林欢见跟前,屋中还有在整理和汇报文书情况的小宦,林欢见见是月穗,直接挥挥手示意除了福来外其他人都退下。
月穗唤了声“林内侍”,林欢见皱着眉:“如何了,直接说吧。”
月穗扫了眼四周,上前一步,低声道:“岐王殿下,又来寻小喜了……”
福来站得远远儿的,越听越是心惊。
等月穗说完告退,福来上前去引着她离开,屋里只剩林欢见一人,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耗尽了力气,背靠着椅背,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整个身子。
福来送完月穗回来时,便见林欢见是眉心紧拧,双目无神地虚虚望着前方,神情时而透着愤怒,时而又是妥协般的悲哀,直到他唤了一声,林欢见才缓缓回过神来。
“大监您也别太伤心,小喜娘子心中肯定……”
林欢见阖目,不愿听这些所谓的宽慰,哑着嗓子打断他的话:“上次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福来立刻答:“已经查到些眉目,应当是快有结果了。”
*
夕阳映照的太液亭里,皇帝正抱着李悯,手持拨浪鼓逗弄他,上官溱坐在一边,含笑看着皇帝怀中咯咯笑的稚童,眼底也不自觉地泛起温柔笑意。
姚喜知在几步外的距离候着,旁边是同样候着的福来,正时不时偷瞄她几眼,像是欲言又止。
林欢见此刻虽在宫中,身份却已不同往昔,自然不会再时时刻刻都跟随在皇帝身边。
但福来不开口,她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姚喜知打了个哈欠,眼底的乌青比昨日更重了些,她一个向来吃好喝好睡好的人,头一遭连着几日都没睡好,实在是烦心事太多。
她知晓上官溱是为着她好,但她压根儿不稀罕那什么王妃的位子——可是,她需要李忖对李悯的相助。
看着上官溱脸上难得有这么温柔的表情,姚喜知心中对利弊的权衡,又忍不住往一个方向倾倒去。
远处忽然有一人渡舟而来,正是这几日中日夜困扰她的另一人。
林欢见快步登上湖心的蓬莱山,走到太液亭重,俯身到皇帝身边低语了几句。只见皇帝微微颔首,低声回应了几句。
两人商议完毕后,皇帝转头继续与上官溱谈笑,林欢见却未离开蓬莱山,而是向姚喜知走来。
林欢见在姚喜知跟前站定,压低了嗓音道:“我想与你聊聊。”
姚喜知呆呆地“哦”了一声,木楞点点头,见林欢见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连忙跟上他。
两人走到山上远离太液亭的一处山崖边,林欢见扶着木栏眺望,站在这般高处,似乎能将整个大明宫一览无余。姚喜知默默走到他身旁,任由春风掠过湖面轻抚着她的脸。
不知是景色宜人,还是因为身边人,姚喜知几日以来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奇异般地放松下来。
林欢见心中反复斟酌了字句,缓缓开口:“听说……最近……那日宫宴之后,岐王来又寻了你?”
姚喜知点点头,想起来林欢见还面朝着湖面,又“嗯”了一声。
“他来找你,所为何事?”
姚喜知却没答,转头看向他,脑海中闪过上次李忖来访时,月穗在门外匆匆闪过的身影,对林欢见此行有了大致的猜测。
平静而认真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林欢见握着木栏的手指骤然收紧。
声音变得异常缓慢,似乎吐字都有些艰难:“他,向你求亲?”
“对。”
“那你,答应了吗?”
姚喜知又转过身去望向湖面:“臻臻是这么希望的。”
上官溱,又是上官溱!
林欢见想起此前上官溱曾来寻他,让他离姚喜知远一些,他都已经答应了,她为什么还要让姚喜知嫁给李忖,为什么她总是来插手姚喜知的事情!
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怒意:“她总不能事事都替你做主!”
意识到自己情绪稍稍的激动,林欢见喉间混动几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伸手扶住姚喜知的肩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渴望从她双眼中看透她真实的想法:“那你呢,你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
姚喜知却不答,反问:“那你是如何想的?你希望我嫁给他吗?”
林欢见呼吸一滞。
一下失了底气,肩膀颓然垂下,却不能不正视自己的真心,哑声道:“我……不想。”
又立马目光逼人地直视姚喜知:“我不希望你嫁给他,是因为此人心术不正!你可知他是为何想要娶你?”
仿佛是只要找到了合理的、有力的由头,便可以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深深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