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蔡婆子本来打算悄悄把孩子埋了,再回家,谁知道,坑还没挖完,就碰上抱着孩子慌张赶路的姜喜儿。
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姜喜儿当时看到他时,她眼底的激动。
从姜喜儿怎么调换两个孩子,怎么将东西交给他的,姜栓柱一点都没有隐瞒,说到一袋子首饰和银票的时候,他更加不敢看姜松。
姜松垂着眸子,问:“所以,家里建新房的钱,就是我……娘给的?”
逼着亲哥哥发下毒誓,所以,他亲娘,很在乎他,和疼他,只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才将他送到姜家的?
“对。”
姜栓柱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还是要说,如果不说,我没脸去见我死去的妹妹。”
姜栓柱眼一闭,道:“你现在不缺银子,可是那玉佩,对你很重要,喜儿说,不能见光,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玉佩呢。”
姜松问。
“玉佩一直被蔡婆子拿着,离开的时候,应该也拿走了。”姜栓柱这些年,就一直没见到这块玉佩。
“姜二,我,对不起你。”姜栓柱的眼角沁着悔恨的泪。
屋子里,沉默着,安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许久,姜松道:“我娘的墓,有吗?”
“有,你娘死后,被拉到了乱葬岗,我夜里偷偷地把你娘埋在乱葬岗附近的山坡上。”姜栓柱说了地名,姜松二话不说,直接背起了姜栓柱,套上了马车离开。
一直到了丰安县附近的乱葬岗,天,阴沉沉的,哪怕才晌午,乱葬岗这里,也是阴森而又幽冷。
和村里的乱葬岗不一样,村里的乱葬岗,除了大大小小的土包之外,几乎看不到死尸。
县里附近的乱葬岗,要是碰上灾年的时候,尸体成堆,导致这附近荒无人烟的。
马车停在路边。
姜松背着姜栓柱指路,时隔几十年,姜栓柱也有些记不住,一直绕了七八回,姜栓柱突然看到一棵大松树,说:“就是这里,旁边还有被雷劈过的树干呢。”
姜栓柱盯着那棵大松树,当年他来的时候,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松树,旁边那棵几人抱得住的树,被雷劈得焦黑,也没坏,也没倒,就这么立在山头上。
松树旁边,则是一个小土包,如果不把上头的草拔掉,怕是连小土包都看不出来。
“你确定,这就是我娘……”姜松盯着姜栓柱,那冰冷的目光,让姜栓柱遍体生寒。
“对,我肯定,当年就是这棵被劈焦的树旁边,还有一棵小松树。”姜栓柱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说被雷劈过的树。
“那天晚上很黑,我就把喜儿埋在这里了。”
姜栓柱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地说着。
姜松站在小土包前,直接就双腿跪了下来,整个人匍匐在小土包前,他的脚下,是一连晴了几日,干得发裂的泥土,慢慢地被滋润着。
姜栓柱靠在大树上,看着姜松久久跪在地上的身影,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么重情义的好孩子,他当初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哪怕是好一丁点,不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也不会……
……
“爹,你这是怎么了?”张成风回家看了爷爷,爷爷的身体很好,见着他回来,也是高兴得很,特意杀了一只鸡。
张成风把鸡处理炖上了,打算过来喊姜松一块吃饭的,一进屋就瞧见姜松坐在乌漆麻黑的屋子里,连灯都没点火。
“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成风大步上前,蹲在姜松的面前,抓着他的手,明显看到他红肿的眼眶,张成风急了,道:“爹,有什么事你可告诉我。”
张成风是跟在姜松屁股后面长大的,抛开两人的翁婿关系,在张成风心里,姜松就和他亲爹没两样。
“成风。”
姜松这会才发现,张成风来了,他道:“我没事。”
“爹,你骗我了,你要真没事,能这样?”张成风着急地问:“爹,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姜松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底格外地想念方翠英,想着他两个乖巧懂事的女儿,爱读书的姜秋和调皮捣蛋的姜春。
“成风,我找到我亲生娘的墓了,这两天,我想把她的墓挑个好地方,重新安葬。”姜松深吸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这个事。
至于姜栓柱口中会给他带来性命之忧的玉佩,他已经不在乎了。
蔡家没了,这玉佩在蔡婆子手上,怕是早就被卖掉。
“爹,村里的周老爷子,就会看风水,到时候给奶奶挑个好地方。”张成风立刻接话说着。
姜松是真没把他当外人,姜松身世的事情,身为女婿的张成风,也是清清楚楚的,他道:“爹,我爷爷在家里等着吃饭呢,还杀了鸡,你同我一块吃饭吧?明天,不,等会晚上,我就去找周老爷子。”
“好。”
姜松拍了拍张成风的手,到了张家,陪着张老爷子一起吃饭的时候,姜松心里装着事,和张老爷子说了会话,就去找周老爷子了。
二天后,姜松已经带着人把姜喜儿的墓移到了茶园后面的一块好地方,正好能看到茶园的风景。
“娘,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把你从乱葬岗带走。”
“娘,希望你在这里,能够安心,能够高兴。”
“我过得很好,你儿媳妇也很好,如果看到翠英,你肯定会高兴的。”
“小兰是你孙女,成风是你孙女婿。”
“小荷也订了亲,就要嫁到京都了,一定是娘的在天之灵保佑着。”
“小秋爱读书,小春喜欢习武,我们都很好,你若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第479章 哪有钱?
阴雨绵绵,炎热的夏季到了。
进京都的官道上。
“阿贵,咳…不行了,咳……我走不动了。”
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老婆子,直接躺在一旁的草坡上,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道:“阿贵,我不行了,我……咳……”
连一句顺畅的话都说不完,老婆子咳起来的样子,像是要将心肝肺全部都咳出来一样。
“娘,天都快黑了,还有几里地就到淮宁县了,过了淮宁县,我们就出宁安府了。”
他们全靠两只腿,终于快走出宁安府的地界了。
“咳……不行了。”老婆子咳嗽着,道:“阿贵,我们……咳……就到这里……休息。”
“天快黑了,娘,不就咳嗽嘛。”姜贵站在蔡婆子的面子,满脸嫌弃说:“我就说请马车,你非舍不得这个钱,靠着我们两条腿走到京都,万一姜青他举人都考上了,我们还没到京都呢。”
“咳咳。”蔡婆子咳嗽着,没回他的话。
要不是因为他们从丰安县出来,就被别人抢了银子,他们会没钱雇马车吗?
现在他们能吃上饭,就已经不错了,至于雇马车,那是想都别想了。
“娘,要不,我扶你?”
姜贵看着蔡婆子,走上前扶着蔡婆子,一边道:“娘,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家客栈吧,我们睡野外都睡了好几天了,再不洗洗都要臭了。”
“哪有钱?”蔡婆子说完,又咳嗽了起来,被姜贵这么扶着走,总算是好了很多,一路到了淮宁县,蔡婆子都脚软。
“娘,快走,要关城门了。”
姜贵眼看着天黑要关城门了,急急地把蔡婆子连扶带拖地带进了淮宁县。
重死了。
姜贵咬牙带着蔡婆子进了淮宁县,要不是想着娘手里肯定有银子,他才不想管呢!
“娘,我好饿,我要吃饭,吃肉。”姜贵路过一家饭馆,饭菜味飘了出来,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他也不走了,直接就拉着蔡婆子在饭馆旁边坐了下来。
他们坐的地方,正好是下风处,一口风吹下来,饭菜的香味,直往他们的肚子里钻。
“娘,你也饿了,我去点个辣椒炒肉吧?”姜贵馋得流口水,这一次露宿野外的时间很长,以至于姜贵有近十天没尝到肉味了。
“不成。”
蔡婆子眼皮子一耷拉,道:“钱都被人家偷光了,没钱。”
歇了一会的蔡婆子,喝了一口水,明显好多了,就连先前的剧烈咳嗽,也缓了不少,她咳了一声,说:“要不是看中了那姑娘,我们的钱能被偷吗?还有你,都答应我不赌了,结果呢?”
蔡婆子一想到这事,就忍不住生气,幸好她的银子到处藏,不然的话,她们现在就得饿死在路边了。
“娘,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能不提了吗?”
姜贵气得往旁边一坐,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说:“娘,就算不吃肉,饭菜总是要吃的吧?再不吃,我快饿死了。”
“娘,给钱。”姜贵直接伸手要钱。
蔡婆子抠抠搜搜地拿出三个铜板,说:“喏,看有没有包子什么的。”